亦绯天見玉阙笑而不語,一個勁看他,心裡無語,面上卻裝作饒有興趣的模樣,接道:“哦?各位長老怎麼說?”
玄甯宗的清了清嗓子:“我等才能不足,還是讓專業的清風長老來說說吧。”
語氣誠懇,卻是傲氣的姿态。比起玉阙十全十美的裝模作樣,這位的“道行”還差得遠。
就有一位青衫道人站起身來,對兩人行了個平輩禮,兩人也回禮。玉阙輕聲道:“閣下就是幻音閣的清風長老嗎?久違。”
青衫道人道:“虛名罷了。”
亦绯天挑了挑眉,道:“幻音閣乃天下樂宗之首,清風長老樂聖之名誰人不知?長老莫要謙虛了。”
雖然他也沒感覺這人有多謙虛。
青衫道人不跟兩人客套,将正在播放的畫面放大。
亦绯天這才看到衆人讨論的是誰,笑容微微一抽。
……這不就是自家徒弟那支隊伍嗎?怎麼一會不看還打起來了?
等會,這個掄起竹笛砸人,哦不,砸虎砸得靈獸嗷嗷叫的暴力白衣是誰??
亦绯天面具遮了一半的臉上表情有些微妙。
其實露全身的畫面并不多,剛剛擦過的隻有一瞬。就這一瞬,亦绯天就辨認出了白瑕。而下一瞬,畫面已然放大到白瑕手部的特寫。
亦绯天一下子頓住了。
在他的記憶中,白瑕那雙手是又白又嫩的,分明一副富家少爺相。
而此時,衆人看到的畫面中,那隻手長而瘦,懂行的人看骨相就知道這是清越之人才會有的手的骨相。
這雙手,骨相當真十分好看,非常适合彈琴。
青衫道人也忍不住歎了口氣:“我若早些遇到這等天才,不顧一切也要帶他回幻音閣修習古琴。想不到,他竟修了笛。”
亦绯天讷讷地閉了嘴。
這事确實是他考慮不周,他的責任。
但是,真正讓他頓住的不是這隻手的骨相,而是這隻手的皮相。
原本白皙幼嫩的手現在是坑坑窪窪的,滿是傷痕,有前不久才留下的新傷,也有已經很久了的舊傷,有的皮是小麥色,有的皮白得嶄新,還有的皮是青紫的……
準确地說,關節處,幾乎全是青紫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手指骨全折了。
亦绯天心一下就揪了起來,恨不得現在就把人從畫面裡拖出來讓他好好養養手。
“……你們看他食指中指卡合的地方,那裡有兩道不明顯的繭。再看看他拇指上,那是被劍反複壓磨過的痕迹。”
青衫道人最後得出結論:“這個樂修,他一定練過劍,而且是短時間内高強度的苦練。”
“不知清風長老可否細說一下,這個‘短時間高強度’是什麼樣的程度?”
亦绯天忽然發問,玉阙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青衫道人也有些意外,在場的都聽過玉挽仙尊的大名,誰也沒指望這位會認真問一個問題。于是他頓了一下,解釋道:“看皮膚新舊的磨損程度,大概是三天練二十八個時辰。”
亦绯天在心裡默默快速換算了一下,一天十二個時辰,三天三十六個時辰,三天練了二十八個時辰,剩下……八個時辰。
十六個小時,夠三天吃飯睡覺打豆豆的時間嗎?
亦绯天忽而有些心疼。
他記得,白瑕隻跟他說了修的符、笛。他卻不知,這孩子私下裡花了那麼多時間練劍。
青衫道人繼續講解:“一般來說,竹笛用來攻擊是很容易炸裂的。我們再看,這孩子手裡就是普通的竹笛,看手法,應該是自制的,制作得比較粗略,但是打磨得很認真……這把竹笛的材質實際上說不上多好,就是普通的竹子,但是這竹子的聲音清越悠遠,做出來也是凡間不可多得的好樂器。當然,是在凡間,這在流雲大陸就有點不夠看了。”
“但是呢,你們看他笛子用得多流暢啊。又能防,又能打。這是需要靈力附着在上的。如果換個人,四個同境界,怎麼也把人耗死了。可是這個小朋友就不一樣,嘿,他靈力沒有人家深厚,但是他知道借力打力呀。先用樂聲把對面的攻勢減弱,再用自己這邊一點點的靈力把對面的那股強大的靈力波掉個頭打回去,這多巧妙啊。”
這就叫“四兩撥千斤”。
亦绯天給兩個徒弟講過的為數不多也似乎沒什麼用的理論課,他壓根沒指望這兩孩子能用出來。
長老們紛紛慨歎:“這個後輩真是……”
“老喽老喽……”
“嘿,我敢說,這個後輩一定會取得一個好名次的。你看,同是清源境初期,另外四人三獸聯手都沒有打過他一個,而且他還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真是厲害啊。”
亦绯天越聽越心酸,默默在白瑕對應的青玉扣面前的彩盤裡放了一枚黛青色石頭。
“玉挽很看好那個樂修?”玉阙低聲問他。
“嗯。”亦绯天淡淡回答。
何止是看好。
“話又說回來,他旁邊那個劍修看起來也不簡單。前面遊刃有餘就不說了。但現在,隊友打起來了他真就這麼看着?”一個長老提出疑問。
另一位毫不留情地反駁他:“那他能怎麼樣?幫樂修打那四個還是幫那四個打樂修一個?”
這個問題問得好,長老們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一個是在實力上欺負人,一個是在數量上欺負人,換你你幫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