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衆人跟随花城主來到地下通道,每隔幾人便有一人舉着火把。隻有真正身處這裡他們才能體會到,“陰暗潮濕”四個字真是完美概括了地下環境,要不是這一遭他們幾乎想象不了這裡居然還能住人。
而且這種環境最利于蠱蟲滋生了。南疆本來就炎熱,再加上瘟疫,這日子簡直是沒法過了。
新永城目前的情況花未央花了整整一個時辰跟他們解釋。
原來,這種蠱蟲培育之初就被列為禁術,因為它會把人的内髒當作食物,且焚燒之後會化為塵煙形成會讓人皮膚瘙癢的“蟲霧”。實際上,在一開始蠱民們就發現了這種影響極惡劣的情況,當時的城主也明确下令了禁止這種蠱蟲的培育,并且焚毀了所有培育典籍。
那時的蠱蟲遠沒有如今這麼難搞。這一次重新出現,更是變本加厲。不僅會讓人死亡,還會令空殼屍變,撕咬别的人,繼而讓他人也染上瘟疫。最關鍵的一點是屍變的屍體竟然還不畏刀劍。因為從蛹中出來後蟲子們就有了翅膀,它們就會在屍體裡到處鑽,你很難知道它們躲藏在哪裡,除非把整個軀殼破開,層層翻找,但那樣你也容易被它們盯上,變成下一個寄生對象。
如果隻是這樣倒也罷了,他們也隻能用火焚燒屍體,但是這就帶來了第二個麻煩。
殺死爬蟲幼蟲後的汁液會散發異香引來成蟲;殺死成蟲雄蟲會引來雌蟲:殺死雌蟲會引來更大規模的爬蟲;火燒屍體的灰煙會形成“蟲霧”……這根本就是個死循環,無處下手。
本來,防止蟲霧凝結的太快太濃,他們原是隔段時間分散焚燒處理屍體的,長時間以來也掌握了某種規律保持平衡,不料仙門弟子們很快發現了火燒這點,一下子就過了量,引來了蟲霧,他們才不得不将城中居民遷移到地下。
一衆人被真相打擊到了,都蔫哒哒地垂下了腦袋。
用火攻的不止牧鶴門,再說,他們原本也不知道。但是他們也沒法再指責道友和城主,大家都是盡心盡力地奔着解決問題去的。城主苦笑道:“怪我這兩日太忙,一時疏忽,忘了與你們說這事。”
他們更開不了口說花未央。花未央作為新永城城主,平日裡就愛民如子,清正廉潔,勤于政務,如今新永城有難,她馬不停蹄地奔忙,一時也未閑着,能邀請的都請了,連魔修都沒漏下,這份心大家都看在眼裡。
可正因如此,他們才對自己魯莽且急功近利的行為産生了深刻的愧疚。
他們本以為自己是來幫忙的,還抱怨過這裡的環境,結果還給人添了倒忙。好在百姓早有防範,此次蟲霧雖然起勢大,新永城内倒也沒有太多人受染。
邢楓提出:“在屍變之前清除屍體裡的蟲蛹,然後把蟲蛹炒熟,這個方法是否可行?”
花未央搖了搖頭:“不行,太冒險了。”
雖然蟲蛹比蟲卵大,但在人體裡也不是那麼好找的,連成蟲都難以找全,蟲蛹更容易遺漏,最多隻能找到十分之三。在這個過程中還要防止突然屍變被咬傷或蠱蟲寄生,還是在養蠱。
林鈴道:“既然如此,或許我們可以嘗試以其蟲之道還治其蟲之身。雌蟲對雄蟲有絕對的統治力,我們可以用雌蟲将雄蟲從人體中引出,然後再讓雌蟲把雄蟲吃掉,接着殺了雌蟲引來幼蟲,讓幼蟲再吃掉雌蟲,雌蟲數量多,一定足夠一部分的幼蟲吃飽化蛹,我們把那些蛹做滅活處理就行了。”
頓了頓,她轉頭問花未央:“城主大人,這種方法能否可行?”
花未央思忖片刻,緩緩點了點頭:“理論上可行,之後我們可以試驗一下。”
一衆人都很高興。
不少人沒聽懂,林鈴便又細細講解了一遍,頓時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對啊,我們怎沒想到?道友真是太厲害了!”
洛潇也微笑着誇了句,倒把林鈴說得不好意思了:“我不會醫術,也隻能馭獸,都派不上用場。這樣如果能幫到大家就太好了。”
花未央道:“可是這樣還有一個問題,靠吸引永遠無法解決所有蠱蟲。多出來的那部分要怎麼辦呢?”
林鈴犯了難,小聲嘀咕道:“難道這種蟲子沒有别的東西克他們了嗎?”
花未央道:“原本是有的。這種蠱蟲叫噬心蠱,不管幼蟲成蟲,琉璃羽蟲都可以吃。但是,不知為什麼琉璃羽蟲的培育方式也被一并燒毀了。我這倒是還有一些琉璃羽蟲的凍卵,解凍後還能生長。但這種方法我也早已試過,普通的琉璃羽蟲還是無法吞噬變異的噬心蟲。”
青斂停住了腳步:“難道,琉璃羽蟲也要變異一下?”
花未央認真地說道:“這個難度不亞于取蛹。首先,我們不知道噬心蟲是因為什麼變異的;其次,蠱蟲的變異方向非常難以控制,如果出了差錯将是人類的大敵。我們無法保證變異後的琉璃羽蟲就一定能克噬心蟲,更無法保證變異後我們是否還能控制得住它們。最後,琉璃羽蟲的幼蟲已經不多了,我還在猶豫,是否應該養這種蠱。”
養蠱是有很高的風險在裡面的,而且……
新永城此番傷了根本,大半城民都染上了瘟疫或沾了蟲霧,現在還有能力再養蠱的人怕是寥寥無幾了。
衆人接連歎氣。
青斂道:“不管怎樣還是要試試,有一線生機就要搏一線生機,我們決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花未央點頭:“小兄弟說得不錯。事實上,我也确實打算放手一搏了。然而……”
她讓開身子,僅能容一人通行的過道亮起星星點點微弱的光亮,衆人一個一個往裡面走去,都啞口無言了。
過道後是一個比較寬闊的場所,這裡容納了大約有七八十人,有一大半都隻能直接躺在陰冷潮濕的地面上,不停地嗳咽。
“這是沾染了蟲霧的人,他們會呼吸、吞咽困難,軀體發燙麻木,難以言語。”衆人身後的花未央慢慢走進來,用一種浸透悲傷的語氣盡量平靜地說道。
即使言語困難,這些人還在痛苦地發着微弱的聲響。
有的在呻/吟,有的在拼命地吸氣,有的在小聲抽泣,有的在祈禱……
這些細小的聲音在空蕩的環境裡回蕩,來回地沖撞這些年輕人的神經。甚至有些人好像中了蟲霧一般,自己也開始難受起來。
這裡不宜久待,花未央很快帶領他們出來了。
等那種不适退卻,弟子之間終于有了些小聲道交談,有的女弟子已經捂臉哭了起來。
青斂歎了口氣:“我本以為屍山血海之外再無人間地獄。”
沒想到還能這麼痛苦。
“現在想來,或許屍山火海還能給個痛快。”
白瑕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後。
【師兄,或許我可以……】白瑕傳音道,聲音甚至帶了點顫抖。
【不行。】
【可培育琉璃羽蟲需要人手……他們現在的人數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們挺過這一關了……】白瑕的聲音越來越低。
青斂咬了咬牙,還是說【不行】。
大緻把地下的情況看了一遍,有人匆匆來找花城主,花城主便将他們送回地面,讓他們思考對策或者去休息了。
沒有人真的去休息,大家心情都很沉重。
白瑕臉色很難看,卓頌則剛好沒多久,青斂便送他們先回去了。
青斂和白瑕回了自己的屋子。青斂将門反鎖,道:“坐。”
說着,拿出了一點吃食,直接驅使靈力燒水,各自倒了一杯。
白瑕沒吃兩口,放下了,搖了搖頭。
青斂道:“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是我不同意,師父也不會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