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看出,天門五殘的故事一定發生在現在之前。而皇城段家、江南段家橫亘其中,兩家關系、前後曆史,中間一個最為關鍵的節點便是段城雪。
而段城雪,這又是一個相當複雜的人。
事後亦绯天也跟他們透露了一些段城雪的事情,可大多模糊不詳,甚至連他們師父都對段城雪的事有點避之如諱的意思。
連亦绯天都避諱,能是什麼好事嗎?
顯然不能。
白瑕對段城雪其實了解不多,到現在看了那麼多,也沒什麼頭緒。
盡管在傳言中,段城雪是一個小伎的兒子,心狠手辣,醉芳酩中全是屍骨。可事實證明,醉芳酩底下什麼也沒有,就是一個純粹享樂的地方。仆從們對段城雪也是心甘情願的尊敬,并沒有十分畏懼。而且亦绯天也說了,段城雪實際上是一名郡主的骨肉,那麼基本可以判定,傳言全是造謠,就連江湖人稱無孔不入的天下情報中心——鎖雲閣的消息也是如此。
青斂乃鎖雲閣嫡系,說是無限接近中樞也不為過。如果連青斂手中的消息都是假的,那估計就不會有地方有真的。
白瑕不禁懷疑,封鎖得如此嚴實,當今能知道真相的,除了段城雪,是不是就隻有鬼魂?甚至連鬼魂都難以尋找?
最後,是這場“幻境”。
幻境本身就相當違和。
其一,任人選擇,卻需要完成演繹,甚至在某些節點迫選,前後矛盾。
其二,分明由靈氣所創造,可在其中無法使用任何靈力、法力、神力,唯一連通始末的偏偏是一隻由靈氣凝結而成的黑蝴蝶。
黑玫瑰契約,黑蝴蝶幻境,兩者有什麼聯系嗎?
進一步地說,天門關戲班的故事,又和兩邊的段家有什麼聯系嗎?
晨光熹微。
不是很強烈的陽光透過有點透風的窗,照射在臉上和手指上,白瑕微微閉上眼睛。
即使是幻境,也有着過于生動真實的觸感。
擁有跟“現實”同等的時間流速,同類的同種表現,同等的世界觀——師父說的,是叫這個詞吧?在這樣的時空中呆得太久,其實是很難把自身和環境剝離的。
什麼是真的,什麼又是假的。
白瑕不覺得自己把這裡當成真實的行為有問題,話說回來……青斂那個家夥,在這裡還能保持相當的清醒和冷漠,才不正常吧?
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在做什麼。應該不會有一次回溯把兩個人傳到不同時間線、同時呈現兩種情況的事情吧?雖然進來了三個人,之前的幻境明明隻支撐一個時空。
白瑕感覺到有些困倦,于是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會,直到正午前母親來喊他吃飯。
這一餐豐盛無比,甚至有魚。陳母不停往他碗裡夾菜,囑咐他多吃點,一會好好表現。
白瑕答應了。
小睡了一會,按照約定的時間準時到達。
“你聽說過那件事吧?從小我就被算命的批為【不可結婚】,家裡人也不像他人一樣催促張羅,隻是我覺得很沒意思。”
“你不懂這種感受嗎?女子嫁人,自古就是一種自然的幸福,在父母家裡長大,隻是因為孩子與父母之間的緣分,孩子是自然的孩子,父母代為将孩子撫養長大,夫家才是女子的歸宿,因而女子嫁人被稱為【于歸】。”
段行椿的話語果然不出所料。
不過大意一緻,理由卻沒有白瑕想象中的輕率,反而很有思考。跟段行椿對話,就像在跟一個正處于這種焦慮中的、活生生的人對話。
她繼續說,“我從不懷疑這句話的意義,因為,從古至今都是這樣的。我不知道其他三域如何,隻知道東國的孩子,我們一出生就要經過命運的審判。繼而被父母安排如何長大、如何生存、又與怎樣的人合婚,好像一切都命中注定,你的一輩子隻在算命先生嘴巴一張一合之間定下。”
白瑕點了點頭。
“我看着同齡的小姐們歡歡喜喜嫁了人,看着那些人每次表面上說好聽話,實際背地裡說我不好,這些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的事,你是陳家第二個孩子,小時候被批不吉,父母便把你賣出去,現在有了麻煩又費勁心思把你接回來,要你不光彩地入贅花家,娶一個你不喜歡的人。”
白瑕驟然擡起頭,語氣和緩平靜:“那麼,你對我了解多少呢?”
“了解得比你想象中要多。我知道你不願意聽從父母的安排,一直與命運抗争……”
“我還知道,你是一個戲子,有關心你的師父,有比家人更像家人的朋友。你真心喜歡唱戲。”
段行椿說着笑起來,笑得很好看。
“我很中意你,覺得你是和我一樣的人。所以,我們結婚吧,在對他們宣告之前。”她說着伸出手,眼裡閃爍着狡黠的光芒。
“讓我們離經叛道一次吧。”
“就讓我們短暫地颠覆批判,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