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斂白瑕二人在辛苦第三次回溯的時候，亦绯天仍舊在看，不過他注意到的地方比青斂更多。

譬如，懷胎尚未顯形期間，段行椿為瞞家人仆從，借口去莊子上休養，從而遇見了流落至此的泊月郡主二人。

她并不認識面前的人是郡主，泊月也不自己說出身份。或許是同病相憐，二人一見如故。面上身份是主仆，私下卻情同姐妹。

段行椿看着她母子二人的境遇，心知事情捅破後自己的下場未必有她二人好過，又怕自己過于關注二人給他們帶來麻煩，于是每每暗中接濟。

段城雪長相玉雪可愛，可身形過于瘦弱。段行椿胃口不佳的時候總把牛肉糕點這些零嘴拿油紙包了，悄悄命人塞給段城雪。

從段城雪後來的講述上，亦绯天知道他後來有找過貧瘠之時幫助過他的人，段城雪既然查過這些事情，多半知道天門關戲班和段家這些事情，可他沒有提。

沒有提的原因無非兩個方面。

一是不想告訴亦绯天；二是去找過，沒有好結果。

當然看到後面，亦绯天也能确認原因确實有後者——段行椿死得不好。不足月衰竭而死是很煎熬的死法，更别提對方最後是在辱罵聲裡含淚而終。

除此之外，他很在意的一點是，段行椿的身形。

看到段行椿的第一眼，他腦海中浮現的便是黑玫瑰契約。

無他，段行椿和段城雪身邊那個執傘少女身形太像了，但又無法确定是她。

其一，段行椿和對方的聲音完全不同，給人的感覺也不一樣；其二，厲鬼的年齡或者說存在期限不能從外貌上判定。

他知道對方等了段城雪十一年，但段城雪也沒有那麼年輕，從段城雪現在的年齡往前推十一年，十四五歲綽綽有餘，跟現在這個幼小的孩子明顯不一樣。如果段行椿一早就去與他簽訂契約，何止要等他十一年。

雖然不排除段行椿後面才找他這種可能，但根據段城雪的經曆看，他應該是被“父親”收養後、甚至至少要接近離開段府的時候簽訂的契約。

還有一點不是理由的理由：段行椿死得凄慘不假，可她未必真有這麼大的怨念能成紅衣厲鬼。

段行椿是想法前端，做事并不偏激，為人也非常溫柔，這輩子做過最大膽的事情就是包庇陳二并跟他生了個孩子。

至于怨念程度，不是他說笑，這個幻境裡面所有怨念加起來，恐怕都不足以誕生一名紅衣厲鬼。

如果把紅衣厲鬼用來鍛造他手裡的“斷塵弦”，造出來的絲線怎麼也得能繞他手腕三圈。段行椿這才到哪裡。

所以，那名紅衣厲鬼究竟是誰呢？

看起來不像是這個幻境的造物，隻能說這個幻境可能是對方的造物。他分明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那個人一定是這幻境裡有的角色。

好想用引魂術。

亦绯天聽到後面兩個徒弟關于命運的讨論，尤其青斂講出那番話的時候，他臉上贊賞的神色忽的消失得一幹二淨。

那是一種非常難以言喻的古怪感。

該怎麼說？因為太過清楚這孩子的性子，所以很容易捕捉到古怪之處嗎？

——曠世騙局這樣的結論，根本不是他能夠得到的吧！就算再怎麼早熟，就算是塵無咎親手帶大的孩子，也沒法在短短幾年的參透衆生命運啊？除非對方有不可比拟的天賦和流雲書……

如果有流雲書……？

亦绯天僵在原地。

那，我們退一萬步說，青斂這個孩子，他有沒有可能背着塵無咎私藏流雲書呢？

鎖雲閣秘寶之多，他上流雲宮偷個神器順便隐藏神器的氣息、在切斷他和神器的關聯，這些能夠做到嗎？

亦绯天有些焦躁，無意識地啃着自己的手指。

用最簡便的方式掐指推算，根本不能排除這種可能，不是嗎？

意識到這一點，亦绯天罵了一聲。

他不能等倆孩子在幻境裡“逆天改命”了，當機立斷咬破指尖，用自己的血畫陣強硬破境。

幻境被撕開一角，紅豔至極的身影逐漸出現在原先鎖雲閣大堂中。

惡趣味被打人打斷似的，巨大的蝴蝶虛影憤怒地拍打翅膀，終究無可奈何地發出一道撓癢癢似的攻擊，随後偃旗息鼓。

亦绯天趁機揪着一縷怨氣，語氣不善地威脅道：“想跑？你到底是誰的造物，又要說些什麼？藏藏掖掖的！”

怨氣左右掙脫不開，明白今日在劫難逃，頓時洩了氣，癱在他指尖不吱聲了。

亦绯天見它乖乖的安分下來，便收了威脅，準備找一下神器在不在身邊。

青斂和白瑕的身體就睡在台子上，亦绯天歎了口氣，認命地蹲下身子，物理搜尋。

考慮到白瑕并不認識神器，可能會被這小子哄騙誤收了流雲書而不知情，他甚至把白瑕身上也翻了一遍。

青斂身上并沒有流雲書，那就隻剩下……

兩人的芥子。

亦绯天眸光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