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跟大國師有很大不同。孤很好奇,不同道之人也可以走在一起麼?”
“雖不同道,但可殊途同歸。”
“可是你們閣主跟孤說的是,天下同歸而殊途,一緻而百慮,蔺先生又怎麼看呢?”
青斂一聽便知,像東涯這樣自傲的人,并不會把中間那個“而”字解讀為并列,而是解讀為轉折,側重于後面的内容。
由此可見東涯臨術的性格,他就是想淩駕于萬物之上,所以才會覺得閣主與他的說法不同。
又或者是對仙魔的偏見根深蒂固,并不往這個方向考慮。
果然是能答應這種離譜計劃的人。
念此,青斂唇角嘲諷地勾起。
你問我我怎麼看?有人跟你說了我真名嗎?
“一個意思,陛下不必把重點放在後面,這句話也可以說是,殊途同歸,百慮一緻。”
“原來如此,蔺公子當真有趣。”
青斂不置可否。
鎖雲閣話術的訣竅就是模棱兩可,讓人下意識地往自己認為的方向解讀,讓對方以為與自己志同道合,從而達成操縱對方的目的。
至于那個人要做什麼,他不關心。
“孤聽聞,醫者的最高境界是醫心,段家有個姑娘,恰是蔺公子舊識,蔺公子若是閑來無事,也可去與她說說話。”
青斂聽到前面說的“醫心”剛想開口怼他,又聽到後面,猛然刹住。
段七緣?
怎麼她也在這裡?
青斂擡頭對上東涯頗有深意的眸子,頓感那雙眼睛裡寒星凜冽,難以洞察用意。
出來後,他沖到觀星台找到塵無咎。
“你讓段姑娘知道江上清這些事情,究竟意欲何為?她沒有趟渾水的必要。”
塵無咎對他急沖沖的出現并不感到意外。
“你擡頭,看看天上。”
青斂聞言,果真擡頭看去。
今夜夜空晴朗,星羅棋布。他從不觀星,也不會被浩瀚無垠的星辰震撼。
塵無咎見他不喜,從來不教他,也不會在他面前刻意提及。
但他知道,塵無咎,是很喜歡觀星的。
真能從這裡面看到什麼啟示嗎?他不知道,也不想問,不如說他根本不在意這些。
什麼命運,在“命中注定”的說辭背後,他從來隻看得見人為。
即使不知道此次事件的全貌,他也知道這裡面一定有塵無咎的手筆。
“要我看什麼?我眼中所見,隻是浩瀚的繁星。”他轉過頭,定定地看着塵無咎,“你隻教過我人定勝天。”
塵無咎說:“嗯,你不覺得它們美嗎?”
“您到底想說什麼。”
“有時候人們觀星,是因為他們覺得,星星和人是類似的。盡管沒有真實合理的依據,占星學說也發展至今,曆代帝王都會建立或修繕這樣一座觀星台,很多年過去,人們忘記了前代舊王都叫灼日,卻不會忘記,這裡的觀星台叫分月。”
“據我上次來,這裡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塵無咎說着向遠處指了個方向:“那裡原本是座山,隻有很少的人居住,現在變成了村落;那裡曾經有一片湖,分月的影子倒映在湖裡,延長五倍,正好就能到湖對岸。”
青斂安靜地聽着,心想繞圈子這種毛病果然是會傳染的。塵無咎跟東涯呆了幾日,直接被帶得不會說人話了。
“星星和人一樣,有些星星三三兩兩呆在一起,散落在各處;有的星星喜歡聚集在一起,成群成群地圍着某一顆轉;有的星星就不喜歡跟其他星呆在一起,遠遠跑在一邊……而人也是一樣。”
“你所說的段七緣,就是那樣一顆獨特的星星,有很多星星圍着她轉;而段城雪就是那種遠遠跑在一邊的,時而跟其他星發生碰撞,沒有星能陪伴他長久,最後,他也會被另一顆同樣情況的星星所吞噬。”
“在這個過程中,段城雪的體系,和段七緣的體系相遇了。段七緣的星系曾經接納了這位遠道而來的客人,但這位客人有自己的軌道要走,于是跟他們繞了幾圈後,慢慢就自己主動脫離,繼續尋找自己的痕迹,或者不知不覺中隕落。”
塵無咎聲音很輕很緩,像是在給小朋友講故事。
“是嗎。”
“即使有那麼多人圍着她轉,也無法有人陪着她一輩子。哦,請别在意,我并不是針對段小姐,而是我見過的經曆過的告訴我,人和人的相逢就是很短暫的,沒有人能夠一直陪着另一個人。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生命是太脆弱太艱苦的東西,所以……”
“這麼說,不是太悲觀了嗎?”塵無咎問。
他趴在欄杆上,從上往下望着遠處寥落的燈火。
“我有近乎無限的時間。我想穿過時間、生命、考驗、意義……找到真正的答案。”
“算了吧,臭閣主。”
青斂說,“你隻是想找到一種解釋如你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