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見玉皇先跪奏,他生永不落紅塵’,你說的原話。”
亦绯天猛然頓住,不可思議地看向他。
前面的墨子還能自欺欺人地說也許這個世界也有類似的聖賢說過相似的話,可這句是袁枚的絕筆詩,這絕不是該在此世出現的句子!
“如果我說,你不是隻有前世和今生的境遇呢?”
“亦绯天,你知道,被你遺忘的事情,不是短短六十年,不是一百年,而是三千年嗎?”
亦绯天張了張嘴,那一刹那,他恍然覺得有很多東西閃過,可是他什麼也沒有抓住。
……三千年。
……絕命詞。
究竟是什麼境況,才能讓他說出這麼絕望的詩?
他和塵無咎,又究竟是什麼關系,他才會對他說出這種話?
“你……三千年……我……”亦绯天腦子一團亂麻,想問的東西太多反而一句也問不出來。
遠處星辰閃爍,他忽然覺得,自己今夜真不該來。
塵無咎慢慢向他走來,走進陰影,握住他冰冷的手,向他單膝下跪。
亦绯天因為太震撼,沒有甩開。
剛剛在夜空下,一閃而過的,是淚光嗎?
“我已經受夠了看你一次次死在我面前,所以……”
“對不起……也請你考慮一下我的感受吧。”
塵無咎是故意的。
亦绯天心軟,因而不會棄蒼生于不顧。
同樣地,如果這樣說,他也不會棄“塵無咎”于不顧。
很卑鄙對吧?
他早就該卑鄙。
塵無咎終于舍得這麼對亦绯天,看到對方堅固的心理防線因為自己瞬間破碎,他莫名快意起來。
如果早這麼對他,不那麼尊重他的意願……他何至于一直都活得這麼苦。
亦绯天整個人顫抖着。
“不……這不公平……”他愣怔地說。
想要退後,後背卻一下抵到欄杆。
無路可退。
似乎面對塵無咎的時候,他總是陷入這樣的境地。
是塵無咎控制了他所處的環境,還是他自己覺得,在塵無咎面前不必設防,所以下意識沒有給自己留退路呢?
“阿绯,我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你的敵人。”
“我确實跟随你很久,久到你無法想象的地步。”
“無論你記不記得,我始終……在這裡等你。”
你是阿绯,屬于我的阿绯。
我想要抱住顫抖的你,疲憊的你,無路可走的你。
你是天下人的神明,卻是我一人的愛人。
無論相遇多少次,你都會信任我。
可你不知我的心思。
我不想愛你不愛他們時的蒼生,我隻想愛你。
亦绯天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掙開的懷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下的觀星台。
遠遠看見一道青色身影,靠着頹垣等他。見他來了,快步迎了上來。
“師父?跟閣主吵架了嗎?”青斂的擔心是真的。
亦绯天目光有些凝滞,視線循着聲音,緩緩落在他身上,聲音幹啞得吓人:“你怎麼在這?”
青斂觑着他的臉色,故作輕松地說:“我來自首啊。”
亦绯天的神色沒有變化,“不用了,沒有必要了。”
說着,飄然而去。
青斂擔憂地看着他的背影,感覺那分如同鬼魂的落寞又重了。
深吸一口氣,拾級而上。
“這樣下去真的沒問題嗎?”
塵無咎搖了搖頭,似在沉思。
“為什麼不把真正的原因解釋給他聽?剛剛那麼說很傷人吧。”
“沒事别偷聽大人說話。”
青斂:“……”
青斂掙紮:“我不是小孩……不過以後可怎麼辦啊?臭閣主。”
“什麼怎麼辦,該怎麼辦怎麼辦。他現在太虛弱了,也不知流雲書被哪個龜孫偷走了。”塵無咎用一種“被我知道他就死定了”的語氣說話。
青斂:……
青斂:???
“流雲書,和師父的狀态有什麼關系嗎?”
“神器能夠穩定他的神力,他穿越多個世界,神魂損傷,所以才忘記了很多事情。什麼自認為不是需要擔心的人,明明哪裡都不太穩啊……到底是哪個混蛋把他拉回了這個世界……”
後面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模糊。
青斂心下一沉。
匆匆跟塵無咎打了招呼,他回到自己房間,關好門窗設好結界,慎而慎之地打開芥子,取出一道書卷。
如果沒有意外,這确實是流雲書無疑。
相傳,除了天道承認的神明和流雲宮司命一脈,其他人打開流雲書,看到的都是無字卷軸。
可是他打開的時候,是有字的,密密麻麻的字。
不僅有字,最右面還有一行大寫的标題。
——「罪人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