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斂把炭火挑得更旺些,拿起第二支處理好的兔肉開始烤。
淩清寒點了點頭:“那邊雖然危險,依你二人之能卻不緻死。”
說完,他将一塊肉放入口中,閉上眼睛仔細品嘗。
“嗯,不錯,火候掌握得相當好。”淩清寒連連稱贊。
“如果必要,我們也可以在适當的時候出現。不過,你與我說的事情隻要能避開他,在哪裡說不是說。”
“那還是相當不一樣的。”淩清寒道,“對了,你這有酒嗎?你覺得不錯的來一點。”
青斂略一思忖,“有,我去給你拿。”
他起身離去,不一會回來,手裡拿着一個大酒壇。
“這是當地人自己釀的酒,我覺得比葡萄酒還要好喝些。”
他直接拿了兩隻大碗作酒盅,豪氣十足地給淩清寒酌上滿滿一碗。
“請。”
淩清寒喝了一口:“這些是草場維護工的謝禮?”
青斂道:“是,他們的家眷說什麼也要送來,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事情,索性就收了。”
“偶爾收點正常的回禮,也是令人開心的一件事,不是麼。”
“你想說什麼?”青斂單手扣住酒碗,卻沒有喝。
“以你的能力,即使不在鎖雲閣,不做那些令你心煩的交易,也可以。”
“再說吧。”青斂給烤兔翻了個面,拿起旁邊的油碗,仔仔細細刷滿全身。神情專注認真,仿佛把這隻兔子烤得上天入地巨無敵好吃就是天地之間最大的事情。
淩清寒也不打擾他,笑着喝碗裡的酒。一碗喝完了,便發揮主觀能動性,掰過酒壇反客為主自己給自己滿上。
他自顧自吃了三巡,此時青斂的兔子已經烤得差不多了,他開始撒孜然辣椒面,準備大快朵頤。
“你剛才說不一樣,是在什麼地方?”
淩清寒喝得有些醉,大半天才反應過來,撲的一笑。
“哦,那是因為不僅是我們在等你,「那裡」也在等你。”
“那裡也在等我?”青斂慢慢重複一遍,“什麼意思?「那裡」是活的?”
“你去了自然會知曉,至于現在,我與你無話可說。”
青斂動作慢下來,酒氣上頭,令人有些飄飄然。他轉過頭,眯起眼睛望着淩清寒,隻覺得篝火的邊緣似乎都開始模糊不清,遠處的燈變成一團紅色的暈影。
這樣的氛圍下,原本就俊美的淩清寒去了弱氣,眉眼竟也畫一般模樣。
“你來這真就是來吃飯的?”
“不然呢?你我之間目前為止所有好話都已經說盡了。”
“既然說盡了,那你為什麼還來,你為什麼不下輩子再來?”
淩清寒看着碗裡的酒,一時也恍然了。
“可能是,不用等下輩子,我們就會有新的好話可以說。”
青斂放下酒碗:“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淩清寒看着他。
“從前我百般遷就苦苦哀求,你看也不願多看我一眼,現在費盡心機拉近關系,是希望我跟你重歸于好?”
淩清寒停頓片刻,眼神飄忽了一會。
青斂盯着他的眼睛看,他發現,淩清寒的眼睛是真的很好看。淩厲、銳氣、秀美,不管怎麼看都是一副氣運極強的面相。
怎麼看,都不會在成親之日,被人一劍穿心。
怎麼看,都不像手段陰狠至極,親手送親族家人上路的惡人。
怎麼看,都不是從地獄森羅裡爬出來開懷大笑、血洗人間的瘋子。
可正是面前這個人,幕後推波助瀾,一次又一次,偷盜流雲書,引人們自相殘殺,蠱亂南疆,險些葬送大半個正道仙門,攪得生靈不得安歇。
就因為怎麼都覺得不會,所以青斂才景仰他,恨他,不可原諒他。
從淩清寒放任他成為旁支,把他叫做“小草”開始,他們就注定不死不休,所謂親生兄弟,也回不去了。
淩清寒扯出個笑容,笑意不達眼底。
“重歸于好,此生無望。”
就因為這麼相像,所以結果他們都清楚的。
“确實。你很有自知之明。”青斂不動聲色地握緊了串簽。
親手抛棄的人,無論如何都不該撿回來。一旦撿回來,便是同時葬送了你們兩個。
他與淩清寒合作,與淩清寒相互利用,又何嘗不是想讓對方真正灰飛煙滅。
“也罷,今晚是來吃散夥飯的。明日便是決戰了。”青斂故作輕松地說。
“原來如此。不過你可能不會信,無論怎麼樣,我從來都沒想過要弄死你,也不想你死。”
“知道我不會信的東西,就不要說出來。”
“以後不會了。”淩清寒說。
這樣好的一場晚宴,最終酒沒有喝完,肉也沒有吃完。
也不知算不算不歡而散。
淩清寒在寒風吹拂中,仰頭望向那一輪明月。心想,這一世的緣分确實走到頭了。
他這輩子欺騙弟弟無數,隻有剛才他未曾說謊,該說的确實已經說完了。
“明日之後的你,究竟還是不是這一個你,我已經不關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