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他還把恰巧回來的王大狗往前一推,“這位兄台比我有見解,他的意見就是我的意見。”
這些人許是對亦绯天這種混飯吃的見怪不怪了,偶爾嚼上兩句也就随他去了,他們平時可是有許多工作要忙。
亦绯天瘦胳膊瘦腿的,上頭分他去跑腿送文件,亦绯天特别喜歡這差事,正好他“不識字”也洩不了密。
從分派工作開始,他就不大能與王大狗見上了,吃飯都是分好批次的,輪到亦绯天吃飯的時候王大狗那一隊已經撂筷子去歇息了。而等亦绯天這一隊休息了,王大狗卻要開始幹活了。
兩人再一次遇上,有點時間聊天,已經在一個月之後了。
王大狗看見他就高興地喊:“李大錘!”過來拍他的肩膀。
亦绯天見怪不怪地問:“拎的什麼?”
“前面他們在弄狗肉呢,我得了二兩,想着來與你一起吃。”
亦绯天聽了有些感動,拍了拍他的肩膀,沒說什麼。
他平日裡不好這個,但這裡的普通人一年四季很難見肉,他們這一隊是幹重活的,估計是李乘風見他們辛苦特地找了個機會讓他們吃點肉,那一隊百八十個人,估計都不夠吃的,亦绯天看到王大狗臉上有些擦傷也就明白了:這二兩肉來之不易。
當兄弟特地拎着二兩肉興沖沖來找你和你一起享用,你怎麼可以說自己不吃呢?亦绯天向來不愛拂人心意,便與王大狗坐下,以水代酒,他微微動了兩塊,剩下的還是都不動聲色地推給了王大狗。
王大狗自然也發現了,但兄弟之間的情誼就是看破不說破,李大錘沒拂了他的好意,他也不該說破。
隻是這天聊着聊着王大狗不知怎麼就哭起來,亦绯天問他哭什麼,他哽咽半天,說了句本來是有酒的,可惜他沒有搶到,沒讓他最好的兄弟喝上酒。
亦绯天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成他“最好的兄弟”了,再一想王大狗在這世上已經孑然一身,又默了默,伸手拍拍他,說:“有水喝也很好,白水才過瘾呢,怎麼喝都不會醉。”
說完王大狗不一個勁抹眼淚了,可哽咽得更厲害。
兩人喝着白水,一碗接一碗,最後王大狗醉得比那些喝了酒的還厲害。
他說起李乘風要帶大家繼續南下了,明天天一大亮隊伍就要走。
他又說,現在投效李乘風的人多了,浩浩湯湯地一起去離宮讨伐離君跟開玩笑似的,所以李乘風準備把大家分成幾路,去做不同的事情。
他說,其實他也不知道李乘風的決定是對是錯,應不應該這樣,但他也走投無路了。
他說,神明未曾庇佑過他。
亦绯天沉默着聽他絮絮叨叨地說,偶爾喝一口悶水。
後來,他等對方不怎麼出聲了,才輕輕問道:“你為什麼走這條路?為什麼聽不懂也要跟着李乘風?”
他的好兄弟眸光呆滞了半晌,終又把渙散的目光轉向他。
他說,他知道李乘風是個毛頭小子,但他也知道他是真正向着人們的好人。他跟着李乘風,不圖什麼好處,安心足矣。
于是亦绯天就笑了。
他想,你是他們認可的王,你要帶他們走出一條出路才行。
“他是毛頭小子,不是草包。”亦绯天注視着王大狗的眼睛,認真地說。
那天天一大亮,王大狗急忙忙跑來李大錘休息的地方,隻見那大通鋪上空空如也,留下一本書,全是治民之策。
“天下易統而難安,統一後,第一要務是安撫百姓,休養生息。”
王大狗看了兩眼就把書合上。
底下謀士叫他:“主上,該啟程了。”
李乘風轉身,對衆人沉聲道:“啟程!”
南方,遠在離宮的小鳳凰接到了他們南下的消息。
看着傳回來的訊息,他終是歎了口氣。
他想錯了,他們也想錯了。
尋常人間帝王遇到這種事,也許會打壓,平叛,将所有人關進囚籠,趕盡殺絕。
但亦绯天不是帝王,神不會做這種事。
他要做的,偏偏是悉心教導,耐心培養,祝他們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