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绯天又凝重了幾分:“凡人入仙道,乃至于得道成仙,需要經曆漫長的時間來修行,通過重重考驗沖破難關。你沒有這個時間,相當于把他們四五十年的苦壓縮到了半個時辰之内,若受不住,悟不得,你原地魂飛魄散,知道嗎?”
顧千聲看着他,眨了眨眼。
亦绯天徹底沒了脾氣:“我的意思是你現在可以選擇安逸地死一死或者痛苦地死一死了。但是我得告訴你,就這麼死去還有機會轉生,魂飛魄散就什麼都沒了哦?”
顧千聲恢複了一點氣力,極力縮短句子反問:“你怎麼選?”
亦绯天低頭看着他:“我不能為你選。”
“我不重要。”
他說得雲裡霧裡,亦绯天還是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搖了搖頭:“不,你在我心裡是很重要的人。你看不到我的心意,看不到我的表情……對了。”
亦绯天跪坐在地上,握着他的手貼近自己的胸口:“能感覺到嗎?”
他忐忑極了。
神明沒有心,他這副軀殼沒有心。
但殼子裡面這個人是貨真價實活生生的人,會高興,會悲傷,會憤怒,會心疼。
他的表情和脈搏永遠不會顯露出每一次心動,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喜愛,更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表達這份喜愛。
可現在,他喜歡的人因為他受了這樣重的傷。他再度緩緩看向對方臉上那道鞭痕,幾乎想要哭出聲來。
後世哪一本史書都沒有記載神侍活了多少年,但傷痕記得。
亦绯天不再有“應不應該”的顧慮,隻是不想讓對方感到哪怕一分遺憾。
【你不知道自己三千年以後會成為我多麼大的慰藉,但現在,我再也不想辜負你。】
也就在這時,他才意識到,這麼多年他對顧千聲的避而不答,會給這孩子造成多麼大的負擔。
都說世上最苦澀的愛情是暗戀。可比暗戀一個人更要不安的是,心上人搖擺不定的态度。
這孩子從過去,到現在,再到未來,始終都那麼勇敢。
有這樣的人堅定不移地愛他,他何其有幸。
現在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隻是一個會愛會痛的凡人。
他不要像另一個世界的自己一樣後悔,他要回應他的愛人。
顧千聲認真地貼了一陣,最後緩緩揚起笑容。
他多想動一動手,如夢裡所想的那樣觸摸對方的胸膛。實際上呢,他連動動手指做個“摸”的動作都那麼困難。
但他也要告知他親愛的神明大人,他知道祂的心意。
顧千聲知道,如果不在意對方,神壓根不會在意對方的情緒。因為神既不表達情緒也不理解情緒,他但凡這麼問了,其實也就變相表示,他真的在意你了。
更何況他還有那麼多行為,那些從不遮掩的行為,每一分都在訴說他愛這個世間。
“現在的你,就像一個真正的人啊。”顧千聲感慨道。
亦绯天臉黑了一瞬,這叫什麼話?
然而,很快,那人又繼續輕輕問道:“離……你有一個真正的名字嗎?”
不是天地賜予的寵愛,不是萬物附加的敬仰,不是人們想象的尊稱。
是一個,真正的,屬于你,這個人,的名姓。
你願意與這個世界産生的羁絆。
“我……”亦绯天在那一刹那啞了聲。
他看見顧千聲的期待,明亮的雙眸,唇邊的笑意。第一天小神侍的憧憬與怔然,和後世鎖雲閣閣主常不知所起的輕笑聲與專注看他的目光,三者的神情就這麼隔着千萬裡時空,恍惚交疊在一起。
“亦绯天。”
“我叫亦绯天。”
“這個名字的意思是,雖長夜将至,亦紅霞滿天。”
小神侍笑了。
“我喜歡這個名字……很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