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
“你不是喜歡你師父?”
“師父有你了。”
“那你也不能喜歡師弟啊!”
青斂真切地疑惑道:“為什麼不能?”
是啊,為什麼不能?
塵無咎狠狠擰了擰眉頭。
因為我撅了你師父所以你不該再撅你師弟?
這是什麼道理。
“等等,你在上在下?”
青斂:“……”
現在是關心這種問題的時候麼?!
兩人對視片刻,相視無言。
最後,青斂說:“既然師父不追究了,那我想帶小白出去散散心……謝謝閣主。”
塵無咎莫名噎了一下,随即嗤笑一聲:“謝我做什麼?”
“養育之恩,教誨之恩,諒解之恩。”
塵無咎扶着青斂的手,不讓他真拜下來。
那一瞬間,塵無咎看着面前的人,前世今生的記憶交疊在一起。
再也沒有比這更真切的感覺了。
那個跟他争鬥了三千年的人,真的已經遠去。
現在隻有一個便宜兒子,少年初長成,一身青衣的模樣,比竹子還青翠挺拔。
塵閣主忽然糾結不下去了,他揮揮手,說:“滾吧。”
了卻一樁大事,青斂心裡松快不少,回去找白瑕。
但他進了帳子,卻到處找不到白瑕的人影,最後他看到桌子上留下的紙條,字迹不算很好看,但一筆一畫寫得很認真:
“師兄在上,這段時間承蒙照顧,你我同門多年,情誼難以消融。我卻也心亂如麻,不知如何面對師兄。我學藝已久,應可獨自曆練,于是就此拜别,勿念。
白瑕留。”
青斂攥緊了那張字條:“……小白。”
他轉身離去。
亦绯天打開窗子看了眼青斂匆匆離開的身影,巨大的骨翼在夜空飛雪下美輪美奂,瞬間消失在原地。
他收回手,關上窗,抱着暖爐慢慢踱回床邊。
還未上床,就有一雙手将他抱進來。
“還以為你不會插手這件事,我聽聞你這幾年來都更偏心大徒弟。”
“手心手背都是肉,自然都心疼的。”
“心疼也幫小徒弟下了隐身咒?”
隐身咒,對特定的人隐身,讓對方看不見自己。青斂比白瑕境界高太多,如果是白瑕自己來,躲不了幾天就會被大徒弟找到吃幹抹淨。
亦绯天自然而然在這事上更偏心小徒弟,更何況他也不忍心看小徒弟眼圈紅紅的求他。
白瑕很少求師父幫他什麼,能幫就幫了,誰還不是自己親親徒兒了。
亦绯天哼了一聲,“這次完全是青斂做得不妥,我家小白也是有尊嚴有自己的想法的。”
“他已經走了一條很苦的路,做師父的,能幫他的也隻有給他一點喘息時間,好好想一想。”
“再說了,是大徒弟又怎麼樣?小白如果不喜歡,我看誰敢逼迫他。”
“我們阿绯真是個好師父,有沒有興趣再收一個徒弟?三千多歲的老魔頭那種。”
“塵無咎你還要不要臉?”
……
白瑕在青斂離開許久後,才怯怯地邁出一步。
剛剛,他就躲在帳子角落,呼吸困難。看着青斂一下沉下臉來,頭也不回地出門找他,他掐着自己的手心,才又喘過來氣,哭出聲。
亦绯天跟他說的話不多,可是很溫柔。
他替自己下的隐身咒,是以法則之上的力量組成的。“如果你自己不想出現,那就沒有任何人能找到你,師父也不能。”
“師父……”一點點的,微小的,喑啞的,幾乎是一道氣音。
白瑕很沒骨氣地哭了起來。
他看着師父的時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可師父隻是摸了摸他的頭發,就猜到了一切。
為什麼對他這麼溫柔呢?他明明連個活人都不是。
哭夠了,哭累了,他覺得自己該走了。
白瑕在凜冽刺骨的雪夜之中,向亦绯天和塵無咎所在的帳子深深一拜,腰幾乎要彎到雪裡。
最終,有些路還是要獨自一個人走,他不得不一個人走。腳下淺淺踩過的地方短暫地形成一個印子,又很快被大雪覆蓋,輕輕掃去他停留的痕迹。
今夜所願,成為一個透明之人,不被人看見,不被任何人阻攔,不為任何人停留。
雪衣共色,天地一同。
向衆生涅滅處,與親朋逆行。潔白漂亮的花徒勞落在蓑衣上,寂寂無聲。
他踽踽獨行,往夜色更深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