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日光灑在水面上,有人躺在清淺池塘邊上,大概本意是看會話本,卻一不小心睡着了,話本搭在臉上,楊柳疏疏揚揚地在紙面上撒下一片錯落有緻的影子。
在停戰事項商議妥當之後,東皇終于在三月中旬帶領一幹朝臣回到京都。這年冬日冷得漫長,好在還是迎來了春天。
亦绯天就這麼名正言順地蹭着國師府的供給,懶洋洋度了一個相對已經很長的假日,無度地揮霍時日和美好的日光,安詳而靜谧地一直睡到午後,等塵無咎議完了事找過來。
長袍一一拂過綠葉,看清眼前人的睡樣,塵無咎無奈地歎了口氣,想把人臉上的書拿下來。但還未伸出手去,那人就自己動了動手,把話本扔到旁邊草地上。
塵無咎又不動聲色收回手:“怎麼醒了?”
亦绯天坐起身來,伸了個懶腰,看過去滿心滿眼都是笑意:“聽到了你的腳步聲。”
“這都能分出來?”塵無咎微微勾起唇,心情如春光明媚。
“你的味道是獨一無二的。”很漫不經心的語調。
塵無咎愛死了他這種漫不經心的調調,單膝跪地,拉起他的手輕輕吻了一下。亦绯天被他哄得咯咯直笑:“閣主大人怎麼這麼含蓄内斂啊?”
塵無咎擡眼:“你不喜歡?”
“我很喜歡。”亦绯天軟綿綿的,簡直就是撒嬌,“拉我起來。”
塵無咎看着他,眼眸逐漸染上暗色。
見他沒有動作,亦绯天擡頭:“塵閣主?”
塵無咎若有所思:“有點想白日宣淫怎麼辦?”
亦绯天仰頭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那當然是想怎麼辦就怎麼辦,誰管得了他。
綠意綿亘千裡,萬紅争奇鬥豔。
眼前屋檐上燕兒飛旋,耳邊是微風不燥,清風不絕。
春日生機盎然,人躺在日光裡容易産生一種錯覺:這樣的時光能夠永恒,此情此景永遠不會老去,身邊與自己一同耳鬓厮磨能夠在春光乍洩中長廂厮守。
亦绯天沒休息許久就醒了,醒了,就看着塵無咎的睡顔,用目光一點一點描摹他的嘴唇,一根一根數着他眼睛的睫毛,一筆一筆畫着他的黑發。被窩裡的手被對方死死攥着,每一次親吻都令人心神悸動。
亦绯天想着他和自己白頭偕老的模樣,想着閣主大人的黏糊勁兒,不由咯咯笑起來。
然後成功再次把閣主大人吵醒。
“又這麼開心?”
閣主實在是辛苦了,這麼說着,也隻是勾勾手指撓了撓亦绯天的手心,連眼睛也沒睜開。
“我一看到閣主大人,就忍不住心生歡喜,怎麼辦?”
閣主大人忍不住笑了,松開手,将他整個人攬進懷裡。
“哎,也不知小青小白怎麼樣了。”
“應該也差不多了,雖然我沒見過那孩子多喜歡過一個人……除了你。”
“那是我心善。”亦绯天哼了一聲,“塵大人,感情不是一個人單方面執着就可以,青斂确實是不到目的不罷休的人,但還是得看小白怎麼想啊。”
“好,你最人美心善。”塵閣主無奈寵溺,“不過那孩子是我一手帶大的,我對他有信心。”
亦绯天安靜一會。
塵無咎順手給他順順毛:“怎麼了?”
“我本來不擔心的,你這麼一說,我突然有些不詳的預感了。”
塵無咎:“……怎麼說?”他追人的方式有那麼不堪???
亦绯天話鋒一轉:“我是不是……還沒把他的流雲書收上來?”
塵無咎:“……”
他忽然也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了。
另一邊。
與兩位親爹擔心得不同,青斂完全不知道流雲書有定位導航之功效,人是死死的,白瑕還活蹦亂跳的。
就是他一不小心,還是鏟平了浣溪的土匪寨。
然後又一不小心,受到了南屏縣百姓的愛戴,兩縣人一看春天來了感覺自己又行了,于是試圖用他們尚不富饒的物産賄賂當地鄉紳,準備給白大人捐個官。
白瑕頭一次被這麼多人強制愛,心驚之餘跟邢楓連夜跑了。
三日過後,隐姓埋名在客棧喝茶的倆人聽到南屏縣的傳聞:那些人見恩公走了,扭頭把目标轉移到了郭雙身上。
白瑕終于長長呼出一口氣:妥了。
“白瑕,就這麼摘下兜帽,沒關系嗎?”邢楓提醒道。
“應該沒事。”他悶了好幾天了,青斂應該也不會這麼巧出現在這裡吧。
就算被發現了也隻是被抓回去而已,沒事哒,沒事哒!再說他其實已經有點跑累了,不想再去哪裡遊蕩了,如果不是身邊還有邢楓陪着,可能早就自己認輸了吧。
他,也不是很讨厭師兄……仔細想想,青斂一直很尊重他的意見,也沒對他怎麼樣,不是嗎?
如果鼓起勇氣好好跟師兄聊聊,也是能夠解決問題的。說白了,他隻是不敢面對師兄,不知如何回應這份感情……經曆了郭雙和衛子商的事情,他反倒覺得兩個男孩子相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隻要是雙方真心喜歡就好了。
愛情不是洪水猛獸,同性相愛……也是很美好的事,師兄喜歡他,也不是……呃,不行不行,他還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青斂啊!
看别人談戀愛他覺着很好,輪到自己怎麼是這麼恐怖的事啊!
“還好嗎?你看起來很苦惱。”
“不,你吃,你多吃。”白瑕說着,把一盤幾乎未動的大肘子都夾給了邢楓。
邢楓低頭看了一眼那上面滋滋冒油的肥肉,把眼中的疑惑摁了回去,面不改色加起來入了口。
不知道白兄為什麼知道他喜歡吃肥肉,但是這肘子看起來真的很奢靡。
啊,香!
好久沒吃上這一口了!愛白兄!
邢楓想想,覺得好處不能他自己一個人占了,于是給白瑕遞了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