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為能感受到,所以弟子玉牌碎得太突然,太猝不及防,太令人難以置信了。
可如果事情是一群縮頭烏龜躲起來見死不救,那确實就合理了。
亦绯天捏了捏拳頭,慘然一笑:“按照你們的說法,不知道是誰就可以見死不救。好,我不認識你們,所以這場災禍你也别指望我出手救你們。”
有長老忍不住了:“亦绯天!你可是神明轉世!你怎麼能這樣!你要承擔起衆生,怎麼能因為個人恩怨就做這種事情?!”
亦绯天大笑起來,他聲音分明那般好聽,可現在卻笑得十分瘆人,仿佛惡鬼哭泣。
“閉嘴,你們現在沒資格跟我讨價還價!”
說着,亦绯天伸出手,輕輕一擡,城門和法陣同時開啟,他慢慢走出去,撿起定霜,對上雙目血紅暴走的大徒弟。
青斂目光惡狠狠地盯着他,似乎是聞到了桃花香,他一時沒有動靜,也沒有對亦绯天出手。
亦绯天目光下移,看見他腰間的壓雪,眸光微動。
“原來,它在你手裡……”
青斂就這麼看着他,不收手,也不說話。
以他為中心,凍開十裡白霜。
亦绯天就這樣走過去,走過去,捧出了一把碎冰似的玉片,把他的手指一點一點掰開,輕輕放進他手裡。而後,又把他的手指合上。
“對不起……對不起……師父把他還給你。”
那隻血紅的眼睛愣怔着,呆呆地看向他,兀自張大,可眼底緩緩流出一滴血淚。
亦绯天抱住他,在他肩頭低低哭起來。
“師父……”
青斂手指僵硬,卻輕輕撫了撫亦绯天的臉。
亦绯天感覺到他神志清醒過來,一時難過,心痛到無以複加,哭得更厲害起來。
青斂慌了,緊緊抱住他,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别哭啊,别哭啊。師父。我去找小白,我把小白帶回你面前。”說着,青斂就要起身。
亦绯天卻拉住他。
“不許走。”
亦绯天眼眸如同深淵,暗不見光。
他終是也明白了塵無咎的心情,也明白了塵無咎如何就執念成魔,甚至連綁着他的想法都能冒出來。
一旦面臨這種境地,成不成魔,重要嗎?
“呆在我身邊,不許走。”
從現在開始,他不會讓這倆人離開自己的視線了。
他珍視的人不多,掰着指頭算來算去也就那麼幾個,如今他未能信守承諾,未護好小白,再也不能失去下一個了。
不論如何,他都要護着青斂。
至于其他人?呵。
他已經千千萬萬次見識過人心的真面目,也心灰意冷了太多次。
如果沒有把白瑕牽扯進來,就算要他去死,再救一次他人也無所謂。人裡有不好的,就會有好的,他不會一個個去找,索性全都拯救,也與他無關。
然而,事到如今,他已經沒有再插手的念頭。
他不想再遷就這些人了。
也不想再為難身邊的人了。
死多少人,從古至今,到底跟他有什麼關系呢?如果都是這些自私自利之徒,那救了又如何呢?難道他就沒有珍視的人嗎?難道他就很想死嗎?
做這些事情,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他救人,功德不會算在他身上,也不能庇護他想庇護的人。
他不救人,罪責也落不到他身上。
可恨人若有聖父心,最終都成他自己的報應。
好罷。
都是報應。
這是他隕落三千載還想去救人,還鼓勵人為善應得的。
他慢慢站起來,單手捂着一隻眼睛,轉過身,對着皇宮内的衆人,也對着衆生,聲音平靜而殘忍:
“我以神明之名,禁止世間靈獸向人類伸出援手,此次劫難,人類必須自渡難關。自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斷無絕人之路,我亦與你們指一條明路。
——流雲大陸至此會停留在天下正中央的上空,不偏不倚,向四域降下九千九百九十九天階,無論是否為修者都可再度前往。凡能登上天階者,皆受庇佑。”
那隻眼睛裡金光流轉,是神的允諾開始生效的憑證。四域八方,都聽到他此時此刻的誓約。
話畢,連同塵無咎和青斂在場的三人,都消失在原地,走得無比幹脆利落。
一片寂靜後,衣雨闌星大笑出聲。
“這才對嘛。大家誰也不欠誰,誰想活下去誰就自己去争取機會,總歸天渡自渡者,再不能有失公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