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朝啊,可是連下跪都換不來心上人心軟的人呢,就連一句安慰人的假話都沒有,何其失敗,何其可憐。
如今暴雨,街道上空蕩無人,盛朝扶着一棵樹,彎腰狂吐不止。
他未用早膳,此時也隻能吐出一些酸苦的黃水。
他燒得頭疼,但跌跌撞撞總歸是回了王府。
大夫又是上藥又是把脈,一番折騰下來,盛朝早已熱的意識不清。
今日五十鞭是他叫長徹來的。
若是換作其他人,下手定不會重,到時他也無法以養傷為由不去早朝了。
他還有事要做,再者,昨日那小皇帝派人來過他府上,想來也是知道他如今心有不順。今日朝上他殺的那兩人,都是墨驕一派的大臣,應是墨驕安排的。
墨驕既然想看,那他便做給他看,順了他的意。
他這一昏,便是一整日。再次醒來後,他披上一件外衣,去了書齋。
墨卷氣息撲面而來,他掀起門處短簾,坐在了書案前。
屋檐積聚的雨水下落,落承塵提着一盒糕點靜靜站在王府外。
他模樣倒不算狼狽,隻是素色衣衫上沾了些灰塵。
被拒之門外了,他并不意外,隻将一盒糕點遞給門外把守的侍衛。
侍衛接下後偷偷瞄了他一眼。
手上被燙出的水泡此刻還疼着呢,他知面前人正看他,于是他稍稍擡眼,紅着眸掃了侍衛一眼,而後轉身離去。
長徹将糕點拿入書房時,盛朝正如丢了魂魄似的,雙目無神地盯着空無一字的宣紙。
他将糕點放在盛朝面前的桌案上,随後退了出去。
盛朝自是知這是誰做的。
盒子有兩層,他打開看了眼,第一層是十分精緻的,第二層則像是被做毀了的,糕點有的胖有的癟,還附贈了一張紙條,他視線落在上面,忽地不動了。
“少爺,您做得那樣甜,盛王能吃嗎?”
落承塵坐在茶桌前沏了一壺茶,他抿入口品了品,這茶是他喝過最苦的了。
眉頭不自覺蹙起,他垂眸緩聲道:“他不愛吃甜的,至少再見之後,我很少見他吃甜食。”
先前喂他那樣苦的糕點他都能紅着臉說甜,落承塵一直懷疑他是不是嘗不出苦味了。
視線落在門口的花瓶,已經兩日不見新花了,盛朝真是,承諾過的事說不做就不做了。
“那您還……”
雲梢有些不解,但她話未說完落承塵便道:“苦了五年了,若是還不吃些甜的,那就真成小苦瓜了。”
一聲輕笑,雲梢隻瞧見他眼底的苦澀,并無笑意。
她從身後拿出兩支沾了泥土的花,這花是她在那顆梨樹下發現的,不知是否是因雨水過大,土被沖散,她在泥裡瞥見一抹白。
她從裡挖出了兩支花,就是她手上的這兩支,而之前落承塵埋在裡面的花瓶卻不見了。
落承塵見她這一動作,并未多大反應,“拿花來做什麼?”
“樹下挖出來的。”
說完,她轉身走了。
是盛朝或是盛朝派人留的,落承塵心中清楚。
那是一根小苦瓜,流浪了五年的小苦瓜。
盛朝不是從一開始就不愛吃甜食的,相反,他換牙前因為十分貪愛甜食,導緻嘴中幾乎有一半都是蛀牙。半夜疼醒後會迷迷糊糊睡去,第二日醒來再去落承塵那裡要甜糕和饴糖。
但如今不一樣了,落承塵注意到過他的動作,如吃過添了藥發苦的糕點時,他沒有反應,但吃過蜜餞後,他便會喝茶水,眉心有一道淺淺的褶皺。
那時落承塵便明白,盛朝不似從前那般愛吃甜食了。
今日埋花一事,落承塵心有苦卻不言,盛朝變得别扭了些,不再是從前那個活潑直率的小太陽了。
小苦瓜苦久了,便會變得不知如何去愛才是正确的,因而隻敢偷偷将愛意埋在不起眼的地方。
落承塵知自己當日那番話不對,但普天之下誰又能事事順願呢。
他希望日後與盛朝就隻是利用關系,隻有這樣,他心中才能少一絲罪惡感,無非是為了能夠心安理得地利用這枚好棋子,讓自己不那麼心痛。
盛王府中一派冷清,下人很少,盛朝不需人服侍。
但今日,直至正午也不見廚房燒火。
盛王爺已經在書齋坐了一上午了,沒人知道他在做什麼,也無人知曉他心中所想。
盛朝此時依舊保持先前的姿勢,眼神似要将食盒中的那張字條射穿一般。
“知你不愛吃甜食,我故意做的。”
這是落承塵留給他的話。
他神色無波,靜默許久後指尖捏起字條旁的一塊糕點。
兒時他最愛吃甜了,許是人長大之後口味也會變吧,他漸漸不怎麼能吃甜了,苦一些的倒是更合他胃口。隻是有些意外,落承塵竟看出來了。
他就從未将愛吃苦味這一變化往過往經曆上想。
那年之後,再沒有人偷偷給他甜食了。
喉間微哽,他咬了一小口,眉頭微微蹙起,眼淚掉落的瞬間,他面上帶上了笑意。
有股淡淡的糊味,吃起來很甜,許久不吃如此甜的東西了,一時有些适應不下。
扇一巴掌再給個甜棗,相逢之後,落承塵好像一直都是這樣。而隻要落承塵像這樣哄一哄,盛朝就能将昨夜的事忘卻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