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承塵撐着桌面,無聲痛哭起來。
盛朝上前一步,又退了回來,是他錯了嗎?是他錯了吧。
不該啊,他明明是愛着落承塵的,他心中很清楚,他愛落承塵,愛到能為他去死。
隻是,這份愛,或許不似年少時那般了。
五年,他少時的純真被血氣怨氣萦繞,在無數個夜晚被殺死,如今剩下的,還是落承塵想要的愛嗎?
他迷茫了,腦海中閃過無數具屍體無數個光撒大地的日子,以及,無數個血浸衣衫的場景。
心口一陣刺痛,他搖着頭後退幾步。
不可能……
“承塵,我很愛你。我知道的,我很愛你。”
落承塵側眸,“可你再不是從前的盛朝了。”
盛朝瞳孔一震,旋即閉上眼,長舒一口氣,帶着顫意與苦澀。
他又回想起從前。
或許落承塵說的是對的。
盛向晚終歸不似盛朝。
經過五年的逃與殺,他早已不熟悉愛的感覺了。
或許他年少時的真心,早已被他親手殺死,連同那個十八的少年,一起葬在了死人堆中。
絕望湧上心頭,很熟悉的感覺,他垂眸,扯下腰間的玉佩,輕聲道:“你說會護我平安,送我這枚玉佩。”
他将玉佩輕輕放在桌上,“承塵,不是誠心的話,這玉佩根本就是個擺設,總有一天我會死,因為各種意外,早早地死去。”
落承塵心頭一顫,直起身上前兩步,一掌甩上他的臉,“胡說!”
看着身前人着急又無措的模樣,盛朝彎起唇角,苦澀笑着,“承塵,你還怕我死嗎?”
“承塵,其實我早就想過去死,在每次你說不愛我的瞬間,死亡的念頭會占據我所有意識。”
落承塵瘋了一般捂着他的嘴,淚水不斷打落在衣襟,落承塵忽地洩了力,顫聲哭道:“盛朝,别說,别說死。”
盛朝心髒疼得厲害,他阖眸,蓄了滿眼的熱淚滾落,他雙手輕輕環住落承塵。
“落承塵,我想死。”
三年前想過,初次被你騙時也想過。
落承塵在他懷裡哭得渾身顫抖,他唇瓣微抿,顫聲說:“懷生,别哭,是我的錯,我不該那樣對你。”
不該……因為幾次欺騙就那樣對你……
盛朝其實算不上堅強,有時他都覺得自己矯情,他是一個難以接受真心被踐踏的人。
目睹親人被殺死後,他想要報仇,報完仇後心覺沒有再多希望,他又想去陪陪父母。後來想到了落承塵,他又想着多活幾年,他還想再見見落承塵,再與落承塵一同去馬場賽馬,一同在樹下舞劍。
他還想與落承塵表明心意,說出一聲“喜歡”和“愛”,還想聽到落承塵回一聲“愛”,一切都得到後,他又貪念更多。
可糖吃多了會長蛀牙,愛意得到的多了,便會是鑽心刺骨的一番疼痛,身疼與心疼都有過,如今的他真真茫然了。
何為愛?曾經有人教過他的,他怎麼能忘?
愛是……我知道你一直在騙我,可偏偏我還想聽你說一句“我愛你”,哪怕這也是一句謊話。
是永無休止的疼痛,是短暫的幸福,是飛蛾撲火,即使遍體鱗傷,也奮不顧身地飛向你。
不死心,不知改。是執拗,是盛朝心中的愛。
“落承塵,我心口這裡,好難受啊。”他哭求,“别不要我,能不能再騙我一次?”
落承塵在他懷中哭得滿臉通紅,他捧住盛朝的臉,一吻又一吻落下,鹹澀的淚水一同入口,他顫聲說道:“我愛你。”
一遍又一遍。
即使知道是欺騙,盛朝也很滿足了。
隻是騙一騙,他便能開心許久。
盛朝此時,便戀着、念着這欺騙之言。
要好好活着,哪怕愛得不到回應,陪在他身後看着他幸福,也是極好的。
“我也是。”他彎起眼睛,迎着懷中人落下的吻,“我也愛你。”
兩人方才前言不搭後語地發洩着自己心中的情緒,最終依舊毫無意義,沒有任何結果。
冷靜過後,落承塵推開了盛朝,他用衣袖拂去眼淚,“失态了。”
盛朝隻是靜靜掉着淚,眉眼盈着笑意,“懷生,我等了你五年。”
是他讓落承塵等了五年。
“我隻是希望,我們能好好的在一起,沒有任何利用,隻是相愛,隻是度過餘生。”說道最後,他的心不定的搖擺,即使知道會被拒絕,他也依舊問出了口,“可以嗎?”
“不可能。”
剛哭過,落承塵嗓子還有些發啞,他倒了一杯茶水喝下。
“别做夢了盛朝,你我怎麼可能會有以後?”
“為什麼啊懷生?告訴我為什麼,好不好?”他上前扯住了落承塵的衣袖,乞求道。
“為什麼?”落承塵擡眸看向他,輕聲笑笑,“那封信你看了吧?沒看到最後,這是你的選擇,亦是你我的結果。”
盛朝雙手發顫,他藏進了衣袖,佯裝鎮定,可淚水總是出賣他。
“即使知道我會……你也要這樣說嗎?”他問道。
落承塵看向他,半晌又收回視線,他打開食盒捏起一塊糕點塞入盛朝口中。
“是。”他聲音淡淡,眼中盈着淚,冰涼的手撫上盛朝的臉頰。
可盛朝眼中蒙着水霧根本看不清他。
“好苦。”他歪頭輕笑,苦味在口中漫開。他眉頭微緊,淚水滑落,滴落在落承塵的手上,“好苦。”
他又重複。
“好苦。”
“明日做甜些的給你。”落承塵眼含溫情柔聲哄着他。
盛朝彎眉,淚水漣漣卻笑着點頭。
“真乖。”落承塵蹭去他眼尾的淚珠,吻上了他的唇。
就是這樣一邊說着絕情話,一邊又這般溫柔地哄他,落承塵将他拿捏死了。
“今夜能留下陪我嗎?”
“不能的,我得回宮。”落承塵推開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盛朝沒有逼迫,隻放任他離開。
看着那人離去的背影,他面上沒什麼情緒,忽而一陣暖風吹過,帶起了他唇角苦澀的笑意。
多年的情感又算得了什麼?在落承塵眼裡,他盛朝就是一個随時能被抛棄的棋子。
罷了……
他唇邊噙着淺笑,輕輕撫去眼尾的淚水,眸中閃過一絲精光。
四日有餘,他背上的傷好了許多。
“有消息了嗎?”
“有了。”長徹回他。
盛朝點點頭,“按計劃行事。”
長徹弓下腰應聲,退了出去。
院中草木狂長,盛朝餘光瞥見一片鮮花,那是為落承塵種的。
他想再賭一把,賭落承塵心中還有他。
不過這一步計劃,落承塵心中有他或是無他都會是一樣的結果。
罷了,也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