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史台内,霍起正伏案奮筆疾書,不過半刻鐘,他直起身收了筆。
一旁立着的蒙良見狀,十分有眼力見地遞上熱茶,而後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張滿是墨迹的紙,放在一旁的案桌上,等它滿滿晾幹。
他不經意撇了一眼,紙張最右側赫然寫着“訣别書”三字,看來大人與上官姑娘,怕是走到頭了。
霍起抿了一口清茶,思緒漸漸清明,他靜坐良久,才下定決心,淡淡道:“讓西南那邊的人都撤回來吧,不必再尋了。”
蒙良悄悄瞪圓了眼,小心翼翼地窺視他的神情,見他好似真的放下,沒有了以往的焦急和擔憂,隻是一副看淡了的神情,雖然還有些許的落寞,但能放下,總歸是好事,至少對于西南的兄弟而言,也算是一種解脫了。
他應聲退下,路過門口時與正要進來的賈孝擦肩而過,兩人無聲對視一眼。
賈孝将藍翎安全護送回府後,便來向霍起複命:“大人,陳姑娘已從普陀寺安全回府,一路順利,并無其他狀況。”
他猶豫了一會,正糾結要不要說藍翎見了圓心大師一事,但看大人頭也沒擡,想來也不是真的在意陳姑娘的一舉一動,不至于這一路上見了什麼人都要事無巨細地彙報,這樣未免過于啰嗦了些。
還不帶他糾結完,霍起就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看桌上的紙晾幹沒,晾幹了就裝好給上官芙送去吧。”
賈孝起身拿過那張《訣别書》,明白大人這是想同上官小姐一到兩斷了,畢竟白毅已死,大人大仇得報,她不過是用來牽制左相的棋子,現在也就沒有利用價值了。
墨迹已經晾幹,他小心翼翼地折好,又想起一件事:“大人,方才路過門房,說收到了上官小姐的邀貼,約您落日前在茶樓相見。”
霍起動作一頓,有些不耐煩,若是早知她要見面,見當面同她說清楚也好,還寫着勞什子的《訣别書》,不過也好,若是隻憑一筆書信,她隻怕不能輕易接受,倒是若是鬧起來了,面上也就都不好看了。
“對了,挑個好日子,準備一下大婚。”
賈孝正待應下,突然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瞬間瞪直了眼,愣愣地問他:“大婚?大人,你要結婚了?”
霍起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對他的震驚頗有不解,語氣不善地反問他:“尋常男子在我這個年紀,孩子都滿地跑了,我要結婚有什麼奇怪的嗎?”
“不奇怪,不奇怪。”賈孝連忙擺手搖頭,小心翼翼地試探道:“隻是不知,是哪家小姐有這樣的福氣,能被大人瞧上?”
應當不會是上官芙,畢竟大人都已寫下《訣别書》了,況且,按照大人的性子,随心而動,不受世俗約束的性子,定然不會娶自己不喜之人。
難道是西南那位找到了?
可是見大人神色平淡,若是找到了人,不應如此淡定才是,不說欣喜若狂,起碼也要喜上眉梢吧。說大婚一事也是如此随意,仿佛吩咐他出去辦事一般,公事公辦的态度,毫無感情。
還是說大人的喜怒不形于色已經修煉到如此境界了?
霍起放下手中的筆,捏了捏眉心,淡淡地突出一個名字:“陳娉娉。”
賈孝震驚地捂住自己的嘴巴,這才得以讓自己沒有叫出來。
他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怎麼會是她,一個小小的屠戶之女,還和白家人糾纏不清,對他們大人還帶着敵意,他下意識地就要勸說,卻被霍起一個手勢止住了話頭。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她,的确不是我的首選。”他看着右手邊緊鎖着的匣子淡淡出神,裡面裝着他和藍翎通信三年的所有過往。
三年的時間說長很長,說短也很短,他們之間的感情,可以讓他頭疼欲裂,每夜輾轉反側,夙夜難寐,也可以就這樣關起來,便尋不出一絲蹤迹。
若是他能尋到藍翎,若是他再積極一些,在她失去聯系之前就同她求親,或許他們之間就不會像這樣有緣無份,無疾而終。
可,世上沒有如果,他所擁有的,本就不多,失去了藍翎,他不能再失去陳娉娉,他要緊緊握住自己所能擁有的一切,這是他于世間唯一的牽挂。
從前,支撐他一路走來的是複仇,是殺了白毅,可現在大仇得報,他的确十分快意,可心中也仿佛空了一塊般急需填補,他就像病急亂投醫的病人一般,握住了陳娉娉,就不可能放她走了。
既然能讓她留下的條件是要娶她為妻,那也沒什麼不可的,總歸這輩子,除了她,他也再不會有旁人了。
是以今日,他不僅要同上官芙做個了斷,還要同藍翎,或許她會永遠成為他心中解不開的結,但也隻能到此為止了,他決意娶陳娉娉為妻那刻,便知道自己該放下了。
但這些,不需要同賈孝解釋,所以最終,他也隻是冷硬道:“我意已決,不必多說,照辦就是。”
賈孝無奈領命退下,心中暗自腹诽,還不如娶上官芙呢,起碼人家堂堂宰相千金,才貌雙全,門當戶對,性情又好,最重要的是,滿心滿眼都是他們家主子。
藍翎姑娘也是可惜了,莫名失去了蹤迹,不然最少也是個紅顔知己,對大人也是全心全意的,至于這個陳娉娉,當真是要一頭沒一頭的,也不知道主子怎麼想的,居然挑了個最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