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藍翎醒來時,身旁已沒有了霍起的身影
她伸手摸了摸額頭,溫涼幹爽,已全然退燒了。
昨天半夜,她被霍起牢牢所在懷中,他好似火爐一般熨燙着她的後背,居然逼得她發了一身汗,她渾身濕漉漉的,難受得緊,一直掙紮着将他推開,最後,她渾身精疲力盡,又困得睡了過去,模糊中隐約感覺有人在幫自己擦拭身子......
藍翎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寝衣,好似不是昨晚睡前穿的那身,她低頭輕嗅,隻有淡淡的熏香,沒有半分汗臭味。
早飯過後,管事婆子來告:“大人昨日交代過了,讓奴婢安排匠人将門戶安好,如今這人已經到了,姨娘不如先去西廂房坐會,省得一會匠人作業起來吵吵鬧鬧的,擾了姨娘清淨。”
藍翎早在着屋裡待得厭煩,也讨厭沒有門戶被人日日監聽監看,自是無有不從,帶着芮紅随着她往院裡走去。
明明是從前見慣見膩的景色,但她實在是太久沒出屋子了,連屋頂的積雪,都覺得十分有趣。
她一路走着一路瞧着,院裡光秃的樹枝上殘留着積雪,她輕輕推了下,便簌簌地落了下來,涼得她和芮紅一個激靈,看着芮紅驚叫一聲,快速躲開,她得逞得笑了出來。
冬日即将過去,好在還有紅梅幾縷,她一瓣一瓣地撫摸着,愛不釋手。
她走走停停猶如飯後散步,管事婆子卻沒有這般閑情逸緻。
大人本沒有應允讓姑娘出屋子的,隻是她事急從權自作主張,本是想着按個屋門無需多久,将人挪了一會再送回去,這一小會出不了什麼岔子,可她倒好,磨磨蹭蹭的,如今正是化雪的時候,所謂下雪不冷化雪冷,她風寒未愈,要是再病發起來,那還了得。
眼見那人蹲下身子,似是要在紅梅樹下堆起雪人,她連忙上前笑着勸道:“姨娘,這雪冷着呢,咱還是快些進屋裡暖暖吧。”
藍翎頭也沒擡,隻當做沒聽見,拉着芮紅也蹲下來一起捏起雪人來。
管事婆子急得直跺腳,像一旁的兩個小丫鬟使眼色,兩人連忙上前,一左一右地就要将她架起來。
“你們幹什麼呀!”芮紅見狀連忙高聲叫喊起來,一時間在附近灑掃的奴仆都紛紛側目。
她聲音尖細,穿透力十足:“林媽媽,你還有沒有尊卑之分,這是要惡奴欺主嗎?這院子裡多少雙眼睛,你膽敢再對姨娘動手,小心我告訴大人,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這話唬沒唬到管事婆子不曉得,倒是吓得拉着藍翎的兩個小丫鬟松了手,兩人面面相觑,又看管事婆子黑着臉沒再說話,便連忙退到她身後。
藍翎無辜地理了理衣袖,瞥了她一眼,然後又轉身繼續堆起雪人來。
管事婆子忍了又忍,再三在心中警告自己,這小妮子對大人來說不一般,不能得罪,又巴巴地上前說着好話:“那姨娘你就先玩着,隻是一會着門扇按好了,還請姨娘同我回屋,畢竟大人可沒準許姨娘處房門。”
既然用大人來壓她,那她也隻好搬出大人的旨意來。
藍翎隻當沒聽見,繼續手下的動作。
兩人又是堆雪人,打雪仗,玩了好一會,玩累了,便讓人取來茶水點心,在院中央的亭子裡歇息,絲毫沒有回屋的意思。
管事婆子隻得再度上前去勸:“姨娘,這房門已經修好了,你也該回去了罷?這裡四面透風,你若是再着了涼,隻怕大人要怪罪則個。”
藍翎隻望着院中的雪景,眼神防控,一副純良無害的模樣,語氣卻是冰涼:“大人沒應允我出房門,我也沒要求媽媽放我出來,是媽媽你自己放我出來的,媽媽讓我出來我便出來,讓我回去便得回去,我這主子當的可正窩囊呀。”
管事婆子瞪大了眼睛,她雖然早就知曉這小妮子不是個軟柿子,能任人拿捏,否則,也不會同大人鬧成那般,換做一旁的女子,早就哭天喊地地求饒了。
隻是她沒料到,她竟然能這般無賴!
她渾身哆嗦起來,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冷的,她重重地點了點頭,而後轉頭離開此廂。
她是治不住這人了,但總有人能管得了她。
***
霍起得到府裡的傳信,立即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
冬日的寒風刀刮般劃過他的臉,他卻察覺不到疼痛,心中騰騰燃氣的怒意,燒得他火冒三丈,昨日還難得順從聽話些,不再作妖,不過過了一夜,便又故态複萌,她為何就不能乖巧些,非要同他作對不成!
霍起一直打馬騎到了清靈院門口,才下了馬,管事婆子一邊叫苦連跌,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藍翎的種種最新,一邊小跑着跟上霍起的步伐。
院子裡,藍翎正托着下巴,看芮紅在雪地裡撲哧撲哧滾雪球,眼見她一邊滾着一邊就要撞上樹幹,藍翎也不提醒她,待她被積雪澆了一身,她便得意地大笑了起來,惱的芮紅撅着嘴巴直跺腳。
霍起本是怒氣沖沖,可他還未快步踏進庭院,便聽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待他轉過回廊,便見她在亭下笑得開懷,眉眼彎彎,巧笑倩兮。
她裹着雪白的狐裘大氅,幾乎和背後的雪景融為一體,桌上放着一株紅梅,更襯得她小臉瑩白勝雪。
他這般瞧着,腳步漸漸慢了下來,心中的怒火,也被這美景澆滅。
芮紅是最先注意到他的到來,吓了一跳,鹌鹑似的,乖乖立在原地。
藍翎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一下便落入了霍起的眼中。
他就這般在她的注視下一步步走來,直到他來到跟前,藍翎也并未起身,仰頭看他着實費勁,她收回眼神,語氣裡帶着淡淡的遺憾和無奈:“你一來,把人吓得都不敢玩了。”
她的語氣落到霍起耳裡,好似帶了幾分埋怨,他卻并不生氣,伸手握住她的手,不算太涼,他溫聲勸道:“也出來好一會了,你身子還沒好全,該回屋了。”
他一說這話,頓時新仇舊怨全都湧上了藍翎的心頭,她一把将手抽了回來,低着頭不見話。
霍起瞧不見她的面色,隻得在她身旁坐下,彎腰去找她的面龐,卻是一驚。
他眉頭微微擰起,伸手捧着她的臉,将她的頭托起同自己對視,認真問她:“好端端的,你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