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之下,離火灼灼。
眼見得濁血燃燒,水汽蒸騰,聖母面露驚訝,竟有些難以置信。
熾盛火焰,翻湧熱浪。不消片刻,泉水重歸清澈,洄旋出汩汩靈力。
聖母細細看了看水下,探手将程柯和墨知遙撈了上來。
常甯慌忙跑了過去:“娘娘!程柯!你們沒事吧?”
程柯嗆回了一口氣,一時咳嗽不止。好容易緩過了神,他也不理會旁人,隻看向自己的懷中。懷裡的人沒有心跳,亦沒有呼吸,冰冷沉寂得令人恐懼。
“師尊!師尊!……”他連聲呼喚,卻遲遲得不到回應,禁不住喊她道,“墨知遙!”
隻此一聲,懷裡的人擡起了手,不輕不重地拍上他的臉頰,嗔道:“目無尊長……”
墨知遙睜開了眼。眼前的人,已褪去了少年時的青澀稚嫩,連眸中的離火都明滅衰微,好似風中殘燭。但一見她醒來,他便笑了,星星點點的火光綴在他的眼底,熠熠生輝。她的手指從他臉頰上劃下,落在他的咽喉,稍稍收緊。他并沒有躲避,反倒迎上了幾分,低頭問道:“沒事吧?”
墨知遙幽幽歎了口氣,松開了手:“能有什麼事?”她說完便起了身,擡頭望向了浮山聖母。
聖母已将柳媚也撈了起來。她皺着眉頭,對墨知遙道:“你一來準沒好事。”
墨知遙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聽聖母這番話,大不高興: “聽不明白,有話直說。”
聖母将手裡的柳媚遞到了墨知遙面前,道:“這是我浮山棄徒,難為你費心盡力将她帶回來,險些毀了我的靈宮海臍……”
墨知遙愈加不明白了。
這時,程柯上前了幾步,忿然道:“是她故意設計,欺騙了我師尊。我師尊一片好心,何錯之有?枉你浮山自稱仙島,卻連一個棄徒都防不住,更險些連累我師尊。如今何來臉面興師問罪?”
他說得理直氣壯,令聖母的眉頭又皺緊了幾分。
墨知遙看在眼裡,不禁好笑。
嗯,她這個徒兒,最是嘴上不饒人的……
“若不是看在你燒淨穢物的份兒上,此事斷不能了。隻可惜……”聖母仰身,手指一勾,引微風一縷,繞着程柯打了個轉。随即,她搖頭笑道,“内丹已毀,還敢引動離火,屬實是勇氣可嘉。可縱有影骨護體,終究是不經燒的。待到影骨燒盡之日,便是你灰飛煙滅之時。”
程柯微微一怔,卻未有太多驚訝。他垂眸,看了眼自己的手腕,咬破的傷口還在滲血,隐隐流淌出火色。
“我……”
他剛想說些什麼,手腕就被一把抓住。他下意識地想抽回手,但抓他手腕的人是墨知遙,終是掙脫不得。
墨知遙神色凝重地看着他的傷口。血蘊離火,這不奇怪。内丹損毀,尚不知頭緒。但他體内的百餘重影骨,她卻能清楚感知。
她曾問過他真骸和影骨的事,那時他回答說自己有真骸一副,影骨尚無法煉化。
他倒也沒有撒謊。因為他體内的“影骨”全部都是未經煉化的骨頭,按化骨煉功法來論,叫做“荒骨”。荒骨入身,會與真骸互斥,帶來莫大的痛苦。為了抵禦失控的離火,不惜納荒骨為影。如此折騰,卻也隻是苟延殘喘罷了……
到底發生過什麼?
墨知遙從未如此迫切地想知道前塵,但記憶偏偏卡在一處,将思緒糊成一團。
程柯看着她,猶豫許久後,隻吐出三個字來:“死不了。”
墨知遙擡眸,正對上他滿不在乎的眼神。他收回了手,抿出一抹笑意,又補上一句:“都是些自作自受罷了。”
聽他又把話說到了死胡同,墨知遙一陣無奈。
“行了。到此為止。”聖母發話道。
她說話時,浮山弟子陸續趕到。原本妖妖喬喬的少女們如今皆清冷了神色,俨然是對敵的架勢。
聖母站了起來,龐大的身軀威勢迫人:“墨知遙,帶着你的人,立刻離開浮山!”
墨知遙也無意多留。她仰頭看了看,注意到聖母手中的柳媚,便道:“你手裡的人也是我帶來的,也該由我帶走。”
“哼!”聖母冷笑一聲,引得回響陣陣。“浮山棄徒,理應由浮山處置。你一個外人,休再插手!”
“話我跟你說清楚。向我祈願的,不止是她,還有她的孩子。”墨知遙手腕一翻,一條魚脊骨赫然出現在她掌心,“孩子的母親我要帶回去,若你好心,孩子的父親也可以一并交給我。”
“你……”聖母氣不打一處來。想墨知遙不知道前因後果,也難怪執着。但其中牽扯功法奧秘,又不好細說。倘或真動起手來,彼此又都讨不到便宜。無可奈何,她隻得道,“什麼破骨頭,我再給你個大的就是!”
“你把人給我能如何?”墨知遙不依不饒。
眼看兩人拉扯,衆人皆不敢插嘴。
程柯實在聽不下去了。之前太過勉強,到了這會兒,身上的傷痛逐漸顯露,便連站着都有些困難。他盡力穩着内息,心想找個地方坐下。但剛邁出一步,眼前便是一黑。意識沉落之際,他依稀聽見了常甯的聲音:
“娘娘!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