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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艙之外,陽光正好。海天一色,蔚藍無際。暖風拂面,暢快宜人。
常甯正坐在船舷釣魚,見墨知遙過來,殷勤地迎上去,招呼道:“娘娘。”見墨知遙神色怡然,她略作猜測,不等墨知遙開口便笑道,“想是程前輩醒了?我這就去準備月露和玉英。”
這般聰慧貼心,着實讨人喜歡。墨知遙在船舷坐下,點了頭,道:“月露不用,隻玉英就好。”
常甯稍稍一想,道:“莫不是那靈宮海臍的水不同尋常,熄了程前輩體内的離火?如此,的确不宜再用月露。”
墨知遙不禁生出些感慨。當初常甯硬要将曉月方諸交給她,她還嫌棄,畢竟這玩意無甚大用,不過添些麻煩。可如今看來,曉月之露能消解火熱,且藥性溫和,正對程柯的傷勢,倒似冥冥中安排好了的。
常甯正要回自己的房艙取藥,江叙卻在這時走了過來。她們的話他湊巧聽到了幾句,便上前來,行了禮後道:“墨前輩既然用不着月露,能否将曉月方諸交還給晚輩?”
一聽這話,常甯的步子便頓住了。她轉頭看向江叙,目光隐隐不滿。
墨知遙道:“是暫時不用。這曉月方諸對我徒兒至關重要,恐怕是不能給你了。”
這一次,換江叙不滿:“前輩怎能出爾反爾?”
墨知遙答道:“算我食言,你且另說個要求,我替你辦成就是。或者,你再等等,哪日我徒兒傷好了,給你也行。”
“若晚輩不答應呢?”江叙哪裡肯退讓。聲音提高之時,船上的獵手們都圍了過來。
這些人墨知遙自是不放在眼裡的。她撥弄了一下魚竿,道:“說到底,你們要曉月方諸何用?若是需露水治病,集一些拿去也就夠了。若不是為治病,而是橫征暴斂,那就更簡單了。雲外閣如今歸在我門下,不知皇室和太羽宮,哪一個有本事從我手裡搶東西?”
常甯聽着,嘴角勾起了笑意。江叙卻氣紅了眼,索性橫了心,高聲道:“停船!”
獵手們有些猶豫,卻仍依令照做。
爐鼎熄滅,船帆放低,大船緩緩停下,無助地漂浮在海面上。
墨知遙笑了:“你這是要把我們困在海中,逼我就範?”
“不……”江叙的神情分外凝重,“晚輩自知威脅不到前輩。但聖命難違,若不能取回曉月方諸,我等也難免一死。倒不如戰死在海上,既能保住羽獵營的名聲,也能保住家人。”
若換作以往,墨知遙是不屑與他糾纏的。船困海上也算不得什麼,汪洋之中骸骨無盡,随便化生出些鲸鳌來,回陸地也不是難事。但今日她心情甚好,耐心也較平日裡多些,便歎着氣道:“既然是聖命難違,那要取你們性命的就是皇帝。皇帝無道,你們愚忠,卻把帳算我頭上?”她看着江叙一衆,語氣裡帶着些許惋惜,“你是太羽宮弟子,按理已是出世之人,何苦拘泥于君臣之道。羽獵營也算得本領高強,難道鬥不過凡人的軍隊?抛開這些不說,單論這艘大船,天涯海角哪不能去?說什麼‘難免一死’,不過是自己鑽了牛角尖,還想诿過于人罷了。”
江叙氣極,斥道:“縱然前輩道行高深,也不可置喙君主,大逆不道!”
墨知遙從船舷上下來,踱了幾步:“我修的功法兇險非常,曆經九死,方有今日。為的,就是想置喙哪個就置喙哪個,想大逆不道就大逆不道。你若不服氣,便循着我的路走上一遭。到時,方有資格與我論理。”
言罷,她不再理會衆人,舉步走回船艙。
卻聽風聲乍起,掀起的海浪撲上甲闆,晃得衆人難以站穩。順着風向望去,隻見一艘大船疾駛而來,展開的側闆有如羽翼,如海鳥般在浪濤中騰躍。
“是滄恒号!”獵手們認出那船來,驚喜難當。
不論是船隻樣式還是名字,皆是太羽宮的制式,顯然是援兵。但不同于獵手們的喜悅,江叙的表情卻談不上高興,甚至有幾分怯意。不消片刻,那艘“滄恒号”靠近,數名太羽宮弟子飛身而來,在甲闆上立定。
為首的,是一名二十五六的青年,羽氅雲冠,清雅不凡。
見得此人,江叙上前,畢恭畢敬地行了禮,尊道:“蕭師兄。”
青年微笑颔首,又看向了船上的其他人。目光停在墨知遙身上時,他的神情甚是溫柔,嗓音更平和悅耳:
“墨姑娘,别來無恙。”
墨知遙打量了他幾眼,問道:“我認識你?”
青年走上幾步,抱拳一揖:“在下蕭冶,曾蒙墨姑娘相救。彼時匆匆一别,未能報答恩情。不想今日有幸于這海上得見,正是天緣注定。”
墨知遙一臉冷漠:
“沒印象。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