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為這無關緊要的事,執意與太羽宮拉扯?
他暗暗歎了一聲,也不提自己的傷,隻對蕭冶道:“曉月方諸是雲外閣的東西,蕭長老真想要,不妨好好問問常甯。”
蕭冶忖了忖其中的關系,笑道:“曉月方諸早已歸墨姑娘所有。程兄弟是墨姑娘的弟子,與常小姐也是朋友,還要請程兄弟美言幾句才是。”
程柯低了低頭,掩去唇角的輕蔑。枉太羽宮是名門大派,卻為了一面鏡子大費周章。既不敢與墨知遙沖突,又不願向雲外閣低頭,偏在他這裡下功夫。
“身為弟子,當遵從師命。作為朋友,當彼此維護。我幫不上忙。蕭長老另想辦法罷。”程柯說完,拱了拱手,舉步回房艙。
“程兄弟留步。”蕭冶叫住了他,“我等絕無惡意。之前羽獵營多有得罪,我師弟行事也有不當之處,程兄弟心存芥蒂也是理所當然,我替他們賠個不是……”
程柯見他要行禮,開口打斷道:“蕭長老不必如此。常言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羽獵營和江叙也隻是奉命行事罷了。如今蕭長老向我賠罪,讓他們如何自處?”
幾番話下來,在情在理,又油鹽不進。蕭冶收起虛禮,重新打量過程柯,目露笑意,卻不言語。
程柯也不多話,轉身告辭。沒走幾步,忽見幾縷白霧飄過。
今日風和日麗,哪裡來的霧?
他心中疑惑,擡眸四顧,就見前方海面上浮着一層雲霧,甚是詭異。
行船的獵手們也察覺了異樣,忙緩下了航速。但霧氣擴散極快,如浪般湧來,片刻間将船隻吞沒。
霧氣濃重,沾衣便濕,催生幾分寒涼。程柯擡手揮了揮,霧氣顫顫浮動,卻氤氲不散,幾尺之外的景物全然朦胧。程柯記得在哪兒見過這種霧,還未等想起,就聽江叙的聲音傳來:“是‘雲遮’!立刻停船!”
雲遮……
是了,常甯曾帶他們去過一處山莊,喚作“莳雨”。山莊四方置有爐鼎,燃着金丹,化生出纏綿的煙雨、缭繞的霧霭,遮天蔽日、掩形藏迹。而那金丹的名字,就叫“雲遮”。
海上何來的爐鼎?又是誰燃起的金丹?
周遭靜得可怕,随船隻停下,一切都似凝固在了濃霧之中。船艙中的人察覺異樣,也紛紛出來查看。
常甯走出艙外,神色立時凝重。江叙見她出來,冷了聲音,明知故問:“看來常小姐認得這霧,不知可有什麼說法?”
常甯道:“‘雲遮’從來隻為隐藏而用,如今這般,是反其道而行,有意将我們困住。發動‘雲遮’必有四方爐鼎,隻需毀掉其一,便能破解。”
江叙喚人取來了海圖,仔細計算着位置。“爐鼎應該就在附近,”江叙說罷,又吩咐獵手們道,“駕小船四周查探。”
獵手們答應着,正要照辦,常甯上前了幾步,道:“不勞煩諸位,我去便是。”
江叙看了她一眼,道:“常小姐深谙‘雲遮’的能耐,若肯出手,再好不過。”
兩人一句一對,看似平靜禮貌,卻分明暗藏敵意。程柯聽在耳中,不由地嚴肅了心情。“雲遮”乃是雲外閣特制,自然會牽扯到常甯。何況雲外閣與太羽宮結怨,更多添了幾分嫌疑。江叙那些話是故意敲打,而常甯為得是自證清白……
這世上最不可取的,就是自證清白。
程柯的目光掃過江叙,又移到蕭冶身上,開口便道:“太羽宮乃金丹至尊,對付這區區雲霧竟要借雲外閣之力?”
此話一出,江叙緊皺起眉頭,蕭冶半垂了眼睫,皆似不滿,氣氛一時有些尴尬。
程柯不以為意,他走到常甯身旁,刻意将她往旁邊擠了擠,隔開她與江叙的距離,又道:“看來太羽宮也不過如此。若實在無計可施,可要我積骨洞出手相助?”
如此嘲諷,近乎挑釁,獵手中有人沉不住氣,隐約漏出幾句憤懑來。
蕭冶微微一笑,這才應答:“程兄弟說笑了。既在太羽宮的船上,就是太羽宮的客人。豈有勞動客人的道理?‘雲遮’我等自會處理,還請二位回艙休息。”
“也好。”程柯順着他的話将頭一點,側身推了推常甯,示意她離開。
常甯卻有些為難,目光中隐有憂慮。
程柯并不打算深究她憂慮什麼,直接拽着她走,卻在這時,墨知遙的聲音響起,歎道:
“坐船本是為了方便,沒想到反耽擱了許多……”
随話音漾開的,還有森郁的黑氣。黑氣過處,白霧驅散,海天之間複又清朗。衆人這才看清,船隻困在一片島嶼之中,水上峭岩高聳、水下暗礁滿布,貿然航行或是飛翔,都有毀船之虞。
“是怎麼把船駛到這種地方的?”墨知遙踱出了幾步,一面說話,一面環顧。但見絲絲縷縷的煙霧從島礁間升騰而起,又漸有遮眼之勢。看來是要找到煙霧生成的根源,才能徹底解決。與她而言,不找根源,索性将所有的島嶼都毀掉,也是易如反掌,但方才程柯說的話,她隐約聽到了幾句。于是,她揚眉一笑,對太羽宮的一衆人道:
“你們若無計可施,可要我積骨洞出手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