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永遠都不是我師尊的對手。死心吧,靳紹離。”
話音一落,程柯左手一伸,荒骨随之暴長,抓住了面前那具骸骨傀儡的腦袋。打碎傀儡并不難,但他無意損毀遺骸。他雖未至四境,但對“煉體”也知曉一二。要想化生傀儡,需得是完整的骨骼,尤其是脊柱。真氣便是貫通脊柱将屍骸撐起,而後使之行動。于是,他将勁力集中在右手,并指往傀儡的腰間一刺,直接将傀儡的一截腰椎打出了體外。傀儡立時散架,骨骼紛然崩落。一擊成功,他并無遲疑,轉身再次出手。荒骨控制傀儡、刺擊打散脊柱,轉眼間便将十餘具傀儡清除。待對上那手腕戴着珠鍊的傀儡,他攻勢一改,直接将傀儡的一截腰椎掏了出來。而後,荒骨中生出百餘雙手,将其餘的骨骼盡數攏起。
程柯緩了口氣,掂了掂手裡的腰椎骨,望向剩餘的傀儡,道:“靳紹離,來都來了,怎麼不敢現身?畏首畏尾的,是練功走火入魔了不成?”
其實,程柯并不确定靳紹離的位置,不過是試探罷了。操縱骸骨傀儡的距離并無定數,若是墨知遙,百餘裡也不是問題,卻不知靳紹離如今到了哪個境界。但不論是哪個境界,隻看這些傀儡的模樣,就已遠遠不及墨知遙。
沒有什麼可擔心的,也沒有什麼可懼怕的……
見靳紹離沒有回應,程柯也不再多作嘲諷。他定了心,繼續解決剩餘的傀儡。卻在這時,礁石間的雲霧漸漸淡了,視野漸而清明。似是察覺了變化,傀儡們停了舉動,随即便全部倒下。
程柯并無驚訝,隻覺可笑。靳紹離素來謹慎,知道無法取勝,又見“雲遮”破解,自然不會戀戰。他等了片刻,再不見任何動靜,想來靳紹離已經離開。他解了外衣,将“鄭生”的骨頭包起,又将荒骨收回了體内。随荒骨入身,灼痛乍起,他整個人顫顫一晃,險些摔倒,但他終是站穩了。他仰頭,深深吐息幾次,壓下痛楚,而後,眺向了西方。
之前抽簽,他往南,常甯往西,也不知她那邊情況如何。
他沒有多想,抱起骨頭,飛身向西……
……
……
濃霧之中,常甯劃着船,并不往西,而是向北。
“雲遮”發動,需要四方爐鼎。但其中精妙不在“東南西北”,而是“坎離震兌”,位于正北的坎位才是關鍵。常甯自然沒有把這些告訴衆人,畢竟“雲遮”是雲外閣特制,況又是用以防禦外敵,豈能輕易向人透露?說“東南西北”雖是故意模糊混淆,但終究方位是對的,挑不出大錯。至于她往北一事,就說是霧氣遮掩,視野受阻,迷了方向,料太羽宮也不會太過計較。
常甯盤算得周全,行動更是萬分小心。四周都是聳立的陡峭礁石,稍有不慎便會撞上。透過層層霧氣,就見這些礁石被海水蝕出大大小小的孔洞,煙霧便從這些孔洞中汩汩湧出,在海上浮出一層濃白。但她并不往孔洞中探尋,而是低着頭,細看水下。
發動金丹常謂之“燃”,而正經稱呼,應該是“解”。太羽宮的金丹術共分九解:光解、火解、水解、電解、震解、風解、土解、蝕解、服解。“雲遮”金丹是為“水解”,尋常遇水也會溶出少許煙霧。但要想完全發動,不僅需要對應的爐鼎,更要尋得活水,綿綿不斷地注入鼎中,如此,才有遮天蔽日之效。如今在這海中,自有無窮無盡的活水,隻需尋準方位,将四個爐鼎置于水中,便大功告成。但需注意,爐鼎不可置得太深,若超過三尺,隻恐煙霧不能發散。
放眼天下,知道“雲遮”如何“解”,又知道爐鼎如何“置”,還知道發動時的避忌,除去雲外閣,就隻有與雲外閣定親的許家。許家本是商賈,與雲外閣相交甚久。兩家子女年歲相當、品貌相配,便樂做秦晉之好。納彩時,雲外閣送了許家二十枚“雲遮”金丹,更将如何使用悉數相告。彼時,誰又曾想,會有後來的變故……
常甯目光微黯,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她并未沮喪太久。眼前最重要的,是找到“雲遮”。她必須确證是許家所為,才好做下一步的打算。她打起精神,觀察得愈發仔細。突然,水下的一片陰影牽住了她的視線。她辨了辨那陰影的形狀,伏在船舷上探身撥了撥水面。水波一動,便有白霧湧出,想是爐鼎所在之處沒錯了。她不禁歡喜,正要将爐鼎撈出,但剛伸手入水,就被狠狠拽住了手腕。她一時心驚,還不等反應,就被那力道拖下了船。
放置爐鼎的這一片水并不深,她翻下船去,撲騰了幾下,便踩住了礁石。她掙紮着仰頭,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屏息入水,順着拖拽的力道望了過去,就見纏住她的,竟是一具殘破不堪的屍骨。
骸骨傀儡?
她滿心疑惑,一邊同傀儡角力,一邊摸索着身上能用的金丹。但此時,水中出現了更多的傀儡,她自知無法抗衡,心想逃跑,但卻怎麼都無法掙脫鉗制。慌亂與窒息交雜,令她無法冷靜思考。危急之際,一道金光破入水中,瞬間削斷了她手腕上的鉗制。她沒時間思考,隻循着本能浮出了水。她爬上一塊礁石,緩過了氣,擡頭便見金光如流星,紛然墜入海中,頃刻間将水下的傀儡化作了齑粉。
“常小姐怎麼跑到北邊來了?”
蕭冶的聲音,依舊溫和有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