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我們換衣服去。”
墨知遙說完,不再理會其他人,徑直拉着程柯回了房艙。
待到艙内,墨知遙回身,看向了自己徒兒。一直以來,在衆人面前他倒也順從,但隻剩他與她時,他總會刻意保持距離。但今日,都到了這會兒,他都沒掙開她的手,老實得不可思議。
程柯垂着眼睫,目光落在自己的手腕上,思緒卻空蕩蕩地飄着。急着拉他回來,是為避開旁人,好興師問罪?他止不住地這樣想。
墨知遙順着他的目光看向他的手腕,道:“幸而留了一道真氣給你,否則就不是濕了衣裳這麼簡單了。”她頓了頓,噙了抹無奈的笑意,又道,“臨陣對敵,還有閑心将骸骨完整帶回來……該說你是藝高膽大,還是不知輕重呢?”
聽她責怪,程柯縮了縮手,低聲道:“是我莽撞……”
認錯倒快,隻是不改。墨知遙搖了搖頭,道:“行了。把衣服換下,我幫你調息。”
程柯這才擡了眼。墨知遙的神情裡染着幾分漫不經心的輕松,看來很是愉悅,反倒令他不安。他斟酌了一番,還是将話說出了口:“師尊看見那些骸骨傀儡了……”
“嗯。看見了。”墨知遙答得輕巧。
“師尊……”程柯猶豫着,聲音愈發低了下去,“沒有懷疑麼?”
墨知遙的思緒一轉,道:“此地暗礁雖然兇險,卻不見得有這麼多船難。那些骸骨死因各異,應是從各處搜羅來的。可惜,骸骨雖多,功法太差,到底不中用。折騰這一出,不過是為混淆視聽,拖延時間,想來之後有更大的謀劃與布局。要說有什麼懷疑……”她笑了一聲,“那幕後之人,修為遠遜于我。不管有什麼謀劃和布局,都該靜不露機。特意來招惹我,是想自尋死路不成?”
程柯一時怔愣,被這番答非所問、避重就輕給繞住了。能操縱骸骨傀儡,必是修習了化骨煉,積骨洞統共兩個人,若這世上還有誰有這般能耐,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私自将功法外傳。而這個人,除他之外,不做他人想——欺師滅祖,罪無可恕。他一早承認了,可即便事實擺在眼前,她仍不接受,甚至把他剖出的問題又生生埋了回去。
為什麼……
他想不明白,也不願再糾結,索性将思緒放下,偏開了身,恹恹道了句:“……我換衣裳。”
墨知遙見他轉了話頭,也沒多說什麼,笑着點了點頭。
這時,船身猛地一震,随即劇烈地颠簸起來。程柯一驚,顧不得站穩,急忙回過身去,伸手想護着墨知遙。而那一刻,墨知遙縱步上前,攬住了他的腰,撐住了他歪斜的身形。
意外的貼近,讓程柯整個人都僵住了。隻聽墨知遙嗔道:“太羽宮怎麼做事的?駕船飛翔也不知道打個招呼。”
正如墨知遙所言,一股強大的升力牽着船隻飛起,風雷轟鳴中,船身左右搖晃,好一會兒才趨于平穩。墨知遙松開了環抱,問道:“沒事吧?”
“……嗯。”程柯答應了一聲,稍稍往後退了退。
墨知遙并未在意,隻望向了艙外,道:“這是為盡快趕回陸上……看來太羽宮對‘謀劃和布局’也頗為在意啊。”
程柯随着她望向艙外,心上隐隐升起不安……
……
……
風雷一動,船行迅疾。不過半日功夫,衆人已到了岸邊。船隻收起側翼,安穩泊下。
時近三更,夜色沉黑。江叙立在船頭,看了看四下,微微皺起了眉頭。一旁的獵手也察覺異樣,開口道:“侯爺,棧橋上的守衛……”
不必聽他說完,江叙便沉重地點了點頭。
出海之時,為了聯絡傳遞,羽獵營留了一部分獵手在罠盛村,棧橋上應該日夜有人守衛才是。可現在,棧橋上空無一人,村中更是一片寂靜,竟是一點聲響都沒有,着實詭異。
江叙與獵手們略作商議,選了幾個人出來,先上岸查探。幾人執着火把,小心翼翼地在村中巡了一圈,而後鐵青着臉色來向江叙回話。
“村子被清空了,什麼都沒留下。”獵手說着,将手裡的東西遞給了江叙,“這東西放在咱們先前落腳的屋子裡,侯爺瞧瞧,怕是什麼線索。”
江叙接過一看,登時頭皮發麻。
朽爛木雕,不過半臂大小。依稀看得出是個女像,黑墨繪出骨骼之形,俨然象征某人。而可怕的是,女像被攔腰斬斷,透着猖狂的惡意。
就在這時,他忽覺一陣切實的寒意,不禁打了個寒顫,轉頭看時,就見墨知遙冷着臉,正朝他走來。他下意識地想藏起木雕,但又明白藏也無用。他咬咬牙,索性伸出了手,将斬斷的女像遞到了墨知遙的面前。
化身損毀,墨知遙早有感應。見得此狀,她冷笑了一聲。
之前隻是懷疑,現在已可斷定,對方正是沖她而來。不論目的為何,卻實實在在地激怒了她。
随她動氣,無形威壓層層鋪開,刺骨的冰冷,潛入肌膚、沁進骨髓,令衆人戰栗。
“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