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車熟路地到了郡守府後宅,姜涵露覺出不同來——郡守府上婢女大多年輕,常見她們往來做活說笑,今日卻阖府上下嚴肅安靜,不聞一人高聲。
黃可杉在院裡等她,見到她拉過手,悄悄道:“我已給你去了帖子,不想父親忽然要在府上招待一個什麼貴客,叫大家都不許喧嘩,拘束得很,好沒意思。”
姜涵露也跟着屏息靜氣:“什麼貴客呀?”
“誰知道,神神秘秘的。”黃可杉撇嘴,“反正他們在書房那邊,我們不管他,去花園逛一逛,再弄一桌好吃的,總之不叫你白跑一趟。”
郡守府的花園并不大,但能看出是精心打理過的。黃可杉拉着她往花園裡頭走,見一方小小的水池邊,果然有幾株紅梅開得正盛,臨水照花,花骨清奇,花色豔麗,十分綽約動人。
黃可杉見姜涵露一時看住,目不轉睛,自己也很滿意,故意拿起文人腔調調侃道:“如何?姜姑娘,可有興緻揮毫潑墨、作畫一幅否?”
“哎呀,原來你今日又是來遣我做活的。”涵露會意,佯做委屈,拿起架子。
兩個姑娘笑作一團,又連忙一起掩口。
“好哇,你們兩個。”忽然響起一道男聲,姜涵露吓得一抖,見黃可榆從另一邊過來,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點着自己小妹:“父親不是吩咐了,今日外人一律不許入府,你怎麼這樣大膽?”
“父親吩咐的時候,我已把人請來了。”黃可杉并不怕她哥哥。
“黃小姐,要不我還是——”姜涵露也怕為她招來麻煩,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
黃可杉拍拍她的手,橫了她哥一眼。黃可榆習慣了小妹的這個脾氣,一徑道:“我現在送姜姑娘出去,你們要聚,今後有的是時候聚,非要今日冒這個險?”
他轉向姜涵露,語氣才又輕松起來,笑道:“姜家姑娘,實在對不住,改日再讓我妹妹給你賠罪。請——”
黃可杉十分不樂,又辯不過他,隻好對姜涵露點點頭:“今日不巧,我回頭再請你。讓我哥哥先送你出去吧。”
姜涵露雖并不很放心黃可榆,但見他們兄妹都這樣說了,也隻好作别,跟在黃可榆身後沿小路往郡守府側門走。
一離開黃可杉的視線,黃可榆那副長兄的架子就放得無影無蹤了,停下來等姜涵露趕上自己:“姜姑娘離這麼遠做什麼,我又不會怎麼着你。”
姜涵露實在不會招架這種人,隻能跟緊了兩步,不答話。
她不吭聲,黃可榆更來勁:“姜姑娘,今日怎麼唇上不點胭脂了?可是缺了麼?我差人給你送去。”
姜涵露欲要罵他,又覺得此地此情不合适,隻能悶着頭道:“我平素不用胭脂。”
黃可榆覺得逗她十分好玩,搖頭掩聲笑個不住。到了側門,他才停住腳步:“姜姑娘,我差婢女送你回家。轎子是不能動了,不然恐父親知道;若我一路送你回去,隻怕有人傳閑話——我倒是再樂意不過,隻是怕你羞喔。”
姜涵露掩面跑了。
第二日,這位黃公子當真差人送了一盒胭脂到勝芳巷姜家。姜涵露不收。
第三日,差人送一對西域買來的白玉镯子,姜涵露還是不收。
第四日,差人送來一方紅瑪瑙印章,姜涵露十分艱難地拒絕了。
從此,黃公子開了竅,今日送歙硯、徽墨,明日送朱砂、佛青,無一不名貴珍稀,無一不是文房佳品,姜涵露實在看得心饞手癢,心裡又明白決不能收,每日一邊拒絕一邊歎氣,不知這位公子哥兒什麼時候能收了這一時之興。
到了第七日,黃可榆親自面色嚴肅地上門來了,見面第一句話就将姜涵露砸得暈頭轉向:“聖姑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