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涵露覺得他有點令人讨厭:“大人為何這樣盤問我?殿下在哪裡?”
“例行公事而已,姑娘不要多心。”她起了疑心,顧少揚沒有辦法再問下去。
自文安長公主從江南啟程起,京中便開始有傳言,說長公主從江南帶來一個母族楊家的女孩兒,是自小養在她身邊的,是她相中的新後人選。文安向來和世家大族們相諧,這些話傳得有鼻子有眼,漸漸叫所有人都相信,她也有意為皇上選一位同樣出身大族的皇後,以此和睦内政,平息外戰。
——但這位姜姑娘又是怎麼回事兒?
他到底一無所獲,隻好回去硬着頭皮跟文安長公主複命:“臣已查過,請殿下放心入京。”
文安毫不掩飾地輕笑一聲:“顧大人,該查的都查過了?”
“是。”
“想問的也問過了?”
顧少揚忽然明白了那些流言是誰傳出來的,他擡起頭,看着文安長公主笑眯眯的和藹的臉,咬牙道:“是。”
“那就好。”文安長公主不再看他,轉身上了馬車,對玉姑姑吩咐道,“叫涵露來我車上坐。”
顧少揚眼睜睜看着那個從江南來的少女輕盈地上了文安長公主的馬車,玉姑姑在前引她,最後留給他輕蔑的一瞥。
姜涵露在文安長公主身邊坐定,喝了玉姑姑遞來的一盞茶,見車隊果然緩緩行駛起來,這才放下心,不再繃緊身體屏息去聽外面的動靜,擦擦汗,微微塌下腰倚着馬車壁。
文安聽她說了方才的情景,又問道:“你覺得他做事怎麼樣?”
姜涵露皺起眉,還是選擇在文安長公主面前誠實一些:“他……做事忒狂。”
文安笑起來,并不意外:“顧少揚這兩年太受重用,未免有些恃寵而驕了。”
“可是,殿下,為什麼會——”姜涵露還是沒搞明白事情原委。
玉姑姑替文安回答:“殿下當政時處置過他們家,他與殿下有私怨,不關姑娘的事。至于楊家,殿下的母家姓楊,他大約是以為你是殿下母族的女孩兒。”
文安正合眼假寐,聽到這裡補充道:“楊家大宗都在京城,你日後也會見的。别把顧家小子當回事,你們打不到交道。”
又走了約莫一柱香的時間,車隊停在長公主府門前。
姜涵露今日已坐了兩三個時辰的馬車,雖然車内布置得柔軟舒适,但到底行路難捱,如今終于到了地方,忙半期待半欣喜地跟在文安長公主身後下了車。
一擡眼,便見厚重石階累上,兩扇紅色巨門敞開,青銅的獸面鋪首猙獰威嚴,最上“公主府”匾額高懸,乃是先帝親筆禦迹——因此數十年不曾換。反正從先帝朝到今朝,權傾天下的公主、長公主,隻她文安一個。
文安長公主也正擡眼看府門,似乎頗多感慨。看了片刻,她才拉住身邊姜涵露的手:“來。”
長公主府的外牆足有近兩丈高,内外用兩層青磚壘起,遍髹朱漆。姜涵露想起自家一人高的小院牆。平常人家,是絕蓋不起這樣厚、這樣高的牆的。她偷偷伸手摸了摸紅木嵌頂的門框和厚厚的青磚牆,想,好高大的門戶啊。
這座府邸興建于文安十五歲及笄禮時,規制宏大,占地廣闊,富麗堂皇。雖然文安已有許多年不在京城長住,但一應廳堂、樓閣、山水、花草,皆打理得井井有條,看不出絲毫常年無人居住的迹象。
姜涵露一路走來,一路心中驚歎。
文安一邊走,一邊同她閑聊:“前兩次我回京,都是住在宮裡,好多年不曾回這裡來住了。這裡的陳設還是母後在世時為了本宮出嫁一手操辦的——如今正好送你出嫁。”
姜涵露心中許多疑惑。她想問長公主何時招贅過驸馬,她不是一直獨身一人嗎?她又想問為何第一次為栾珏娶皇後時文安住在宮中,如今卻要帶着她住在外面?
文安看她的神色,繼續說:“你母家不在京中,你是要從我這兒出嫁的——陛下沒有告訴你嗎?”
栾珏什麼都沒跟她交代。姜涵露有點消沉,似乎他隻是輕飄飄的一句話,她就隻能乖乖任他安排,連告知都不必。
她問文安:“那……我什麼時候能見到陛下?”
文安向外看了一眼天色:“看陛下什麼時候得空吧,他之前在江南,京中必定堆了許多事沒有做。何況他今日見霍安黎,沒個一天半天的,且完不了呢。”
姜涵露默默無言。這京城像一張藤蔓織成的密密的網,她在還沒有找到藤蔓根紮何處的時候,就已經一頭栽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