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鑄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擡手給了他一肘子。她生得身材極高挑,比長身玉立的顧少揚還高半個頭,又自幼習武、常年領兵,最趁手的重兵器是一柄九曲青銅戟,體格健壯絕非尋常武士可比。
顧少揚“嘶”了一聲,險些被搗得沒站穩。但姜涵露已經走近,他不能呼痛,隻能随衆人一道下拜:“臣參見皇後娘娘。”
姜涵露沒料到碰到這麼一大幫人,想起昨日宣室中的一幕,不由臉一紅,點頭道:“諸位大人請起。”
門口的内侍早就進去通傳,又有一個忙趨前對姜涵露回禀道:“娘娘,陛下正忙着,請娘娘稍候。”
他話音剛落,就見上書房中出來二人,正是霍安黎和蘇朔。霍安黎神色淡淡,蘇朔陰着臉,一起對姜涵露見禮。
接着出來一個服飾更整齊鮮豔的大内侍,恭恭敬敬地對姜涵露道:“陛下說,請娘娘先回宮歇着,陛下忙完國事就去看望娘娘。”
在衆人的注視下,姜涵露不自在地颔首:“好。”
大内侍随即将沈鑄等人請入上書房。姜涵露默默轉身。
霍安黎與蘇朔拜送,依禮要等皇後離去後再起身出宮。姜涵露已經走到鳳辇前,忽然又轉身對霍安黎道:“霍大人。”
霍安黎驚詫地擡起頭:“皇後娘娘?”
“本宮有話要問大人。”她看着霍安黎,示意她起身過來。
“外臣不便入内宮,望娘娘恕罪。”這小皇後不是宮中京中長大,做事沒有章程,霍安黎摸不清她要打什麼牌,不肯輕易沾身。有什麼話,當着蘇朔和上書房衆宮人的面問就是了,省得引出什麼事來牽連她。
姜涵露抿抿唇:“那……本宮請廣榮郡主往含章宮喝茶,望郡主賞光?”短短一個早上的所見所聞,她已經感受到自己皇後的威嚴和權力。她學得很快。
霍安黎難得咬牙——郡主,她忘了這茬兒了。“賞光”兩個字由上對下說出,絕非是為了表示禮貌。她隻能應承:“臣女萬不敢當,多謝娘娘厚愛。”
她起身跟上姜涵露。蘇朔目送二人離去,表情漸漸變得耐人尋味起來。
霍安黎其實也好奇,新婚第一天,姜涵露來找栾珏也就罷了,找她能問什麼?
那邊姜涵露雖然撐住架子硬将她叫了過來,但心裡也記得她為人處世的厲害,沒有立即開口,默默在心中措詞。
鳳辇一直走到椒房殿前,姜涵露才看着那落鎖的宮門開口:“郡主此前常來嗎?”
霍安黎于是約莫猜到一點緣由,回道:“臣女年少時曾在耘業殿與陛下一同讀書,元興十五年及笄後便不常入宮,直到接任靖西令後,才時至上書房禀奏政事。”
姜涵露問的是,身為霍氏女眷,她常不常來椒房殿;霍安黎聽懂了,卻不答,隻說自己是怎樣往來宮中的。皇帝的續弦和原配之間的事情,她摻和什麼!
姜涵露沒有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卻繼續問道:“你同你堂姐不親近嗎?”霍安黎固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但這種事不關己的态度同樣能看出一些東西——這樣看人,是文安長公主曾教給她的。
霍安黎心中歎了一口氣,知道不能再掉以輕心地敷衍小皇後了:“臣女與端齊皇後從小不長在一處。端齊皇後體弱,幼時在京外靜養,回京後也是養在深閨,并不與族中姐妹們在一處。”
好奇心嘛,人之常情,何況是對丈夫的前妻。霍安黎這麼安慰自己,心知今天必得說出點什麼有用的,才能滿足姜涵露放自己走。
她索性将話放開了說:“娘娘,陛下與端齊皇後結發這三年,臣女不是在關外,就是在往關外的路上,實在對宮中事知之甚少。”至于帝後大婚前的事情,她還是知道一點,但就沒有必要這個時候說出來刺激新婚的小皇後了。
姜涵露有點郁悶地“嗯”了一聲。今早趙如同她說的那些,實在是有些交淺言深。可霍安黎此人,又像個不管交情多深,都未必肯實話實說的人。她知道一旦被霍安黎看破自己的意圖,沒了先機,就很難再套出她什麼話來了。
于是她平和地放棄了言語試探:“那郡主随本宮去坐坐吧,說好了請你喝茶。”
“不必再勞煩娘娘,”霍安黎立即嗅出這件事無關緊要,“臣女還有陛下交代的差事要辦,就不在宮中攪擾了。”
“好吧,”姜涵露點點頭,也知道她不願多待,“有勞郡主了。”
霍安黎長舒一口氣,就要告退轉身時,思忖片刻,最後又對姜涵露道:“娘娘,依臣女愚見,斯人已逝,娘娘何必為沒有影子的事情苦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