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涵露望着椒房殿緊閉的宮門,曉得自己今日臨時起意去問霍安黎實在是魯莽,她應該聽從霍安黎的最後的一句勸告——她和一個已逝之人比什麼呢?
但趙如口中栾珏的情意除了令人難過之外還讓她心生疑惑:既然他對亡妻如此深情,那麼對她的一見鐘情又算什麼呢?深情和薄情,在一人身上必然隻能存其一。
姜涵露不敢再想下去。
一整個白天,紫蘇往宮門口望了幾百次,就是盼不來皇帝的身影。倒是姜涵露還算安然,她早上在上書房前見了沈鑄等武将,又見蘇朔和霍安黎出來,就知道栾珏必然是在和他們商議出兵的事情,一時半刻完不了的。
栾珏直到二更時分才又來含章宮。
姜涵露見他笑意盈盈地跨過宮門,雙手扶起自己:“快起來。”他看起來心情很好,牽着她的手挨在窗下坐了,問她:“如何,在宮中還慣嗎?”
見了他,姜涵露的心就沒來由地安下來:“一切都好。”
她答了這一句,忽然意識到機會:“陛下,這宮殿是新修的嗎?這樣華麗。”
她看到栾珏的愉快略微凝滞了一瞬:“自然是新修的。”
栾珏明白她想問什麼了,他明白她想知道自己為什麼沒有循例住進椒房殿。但他沒有回答,而是把話扯開去:“雖然如此,但朕這宮中多年沒人打理,想必還不如長姐府上一切妥帖。”他玩笑了一句,又問道:“你今日見過趙容華了?”
“是,她和大殿下一起來過了。”姜涵露見他不接話,也隻好不逼問。
“哦——你都見過了。”栾珏停頓片刻,沒有說話。
“容華說……”姜涵露看着他垂下的目光,一瞬間有将一切脫口而出的沖動。
“她說什麼?”栾珏輕聲問道。
“她說……”姜涵露不忍心破壞此時的氛圍,硬生生把話咽下,“她說大殿下年前已經入學開蒙了。”
栾珏的笑意舒展開:“從前宮中沒有别人,一應瑣事都是容華打理,如今你要慢慢接過手來。左右宮中人少,也有宮中女官從旁協助,不必擔心。隻有一件,澤兒的教養之事,你要多上心一些。”
姜涵露明白,于情于理,都該是她來撫養皇長子。沒有新後入宮,還叫妾妃來撫養先皇後血脈的道理。但她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做一個母親——她畢竟才十六歲。
栾珏看着她的神色:“這段時候還是叫他先在容華那裡住着,不急在一時。”
他的神情柔軟,看向她的目光真摯坦蕩。姜涵露點點頭,又點點頭。
“回頭再說這個,”栾珏不想在第一天就給她太多壓力,“你為《東陽錄》畫的圖,朕都看過了。”
“陛下看過了?”姜涵露沒想到她的畫這麼快就到了栾珏的案頭,隐隐期待又忐忑地看向他,“那陛下覺得……”
栾珏隻覺得她小心翼翼又想得到表揚的神情可愛極了,摟過她笑道:“合情合宜,栩栩如生。朕的皇後,是天下第一流的女大夫。”
姜涵露冷不防被他攬進懷裡,一時也不知想到了什麼,一張俏面從耳根起染得通紅,輕輕推了一把他的胸膛:“陛下……”
栾珏揮手讓宮人退下,含笑看着他害羞的新婦:“皇後,咱們更衣安歇可好?”
這是她的丈夫。這是她婚後的日子。是她從此日日夜夜要度過的辰光。栾珏的聲音像吳郡街巷中傍晚的炊煙一樣令人安定,他手把手教她拆卸繁複钗環,教她寬解重衣疊裙,教她……她的丈夫實在是知情解意的郎君。她在他身下,隻有追随沉淪的份兒。
姜涵露懵懵懂懂,被他哄得再想不起來要問什麼了。
但畢竟前一天存了心思,清晨她醒得很早,栾珏才剛剛起身,正要去上朝。姜涵露忙要掀開大紅錦被起來,服侍他盥洗更衣。栾珏卻雙手扶着她的肩把她推回床上:“沒那麼多規矩,你歇着吧。如今宮中沒有太後太妃,長姐也住在宮外,你自在些,大節不錯即可。”
他正換一身新的中衣,青年男子健壯的肌肉骨骼一寸寸在絲綢下展露出來。姜涵露低聲驚呼。
前兩夜帳中纏綿,一呼一吸俱在黑暗中,肌膚相接,她隻是用身體感受他的身體。而此刻晨光朗朗,她看清他,看清他身上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