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涵露一怔,随即霞飛雙頰,微轉過臉去,嗔道:“娘——”夫妻間事,閨帏之中,怎麼好對母親開口?
“啧,這有什麼不能說的。”馬氏什麼沒經過,才不同她一起害羞呢,“就比方說,他都陪你做什麼,兩人間說什麼貼心話,送你什麼東西,閑時兩個人一起去哪裡……”
馬氏說這話,是半開玩笑。而姜涵露卻越聽笑意越淡。栾珏對她是好,中宮權柄說給就給,百依百順,從不幹涉。
可除卻枕邊缱绻、帳中風情,栾珏與她也不過說些宮務瑣事,連當日在吳郡時的談書論畫都不如;而日間更是少見他的面,隻姜涵露一個人在宮中閑走閑看,瞧四四方方的天和天上的雲,更别提一同去哪裡遊玩了。
“怎麼了?”馬氏看出她臉色不對。
“沒什麼,隻是陛下平日忙得很,總不能整日陪我描眉毛逗鹦鹉呀。”姜涵露忙掩飾心緒。
她這麼說,馬氏也不好再說什麼,隻好安慰道:“天家夫妻不同于尋常百姓,你要想得開。對了,那陛下常去那位趙容華那裡嗎?”
馬氏有意把話岔開去,果然姜涵露便接着說了許多趙如的事情。但她的心神還沒有完全斂回來,在“報喜不報憂”上話就沒有那麼謹慎:“……說我來了,陛下總算能高興一些了。”
馬氏敏銳地打斷她:“那陛下之前是為什麼不高興?”
姜涵露結舌,想起這些時日那片始終籠罩在心頭的陰影,心中的那根弦終于在母親面前繃不住了:“娘,她說那……陛下他……那位先皇後……”
馬氏本意是談談旁的不那麼要緊的人,讓姜涵露緩一緩,不料她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忙伸手摟住她:“誰?慢慢說。”
姜涵露忽然覺得委屈得不得了,也顧不上什麼“報喜不報憂”了,埋在母親懷裡,竹筒倒豆子一樣把自己聽過的、見過的有關端齊皇後的一切都告訴給她——
出身高貴、青春早逝,與栾珏青梅竹馬,還留下了他唯一的孩子。栾珏為了她虛置六宮,鎖住椒房殿,封存一切和她有關的檔記,不許人提起……
姜涵露的眼淚珠子一樣掉,這樣的女子,她拿什麼去比?
馬氏安慰地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卻不勸她,半晌問了一句:“這些話,都是誰告訴你的?”
“什麼?”姜涵露愣了一下。
“陛下親口告訴你他前幾年都是為了先皇後悲痛萬分、夜不能寐嗎?他親口告訴你他不寵趙氏、虛置六宮是為了懷念先皇後嗎?你,丫頭,你是親眼見過,還是親口問過陛下?”
姜涵露還沒轉過彎兒來,馬氏又加了一句:“以後離那個姓趙的遠點,怎麼這麼信她的話?”
“可是,那……那都是我主動問的。”姜涵露忍不住補充道。
“不管是不是你先問的,新媳婦過門第一天,跟她提先頭的那位,能是什麼好人?”馬氏大手一揮,“丫頭,我跟你說,我嫁給你父親時,一掀蓋頭就有人笑嘻嘻地說怪話,說什麼‘不如前頭那個嫂嫂長得俊’,我砸了他一臉核桃花生。你自己細想想,姓趙的說話,比這可惡毒多了。”
姜涵露一時無言,既震驚于母親的剽悍,又因為她對趙如的評價出了一身冷汗。
“至于先皇後,”馬氏的語氣平緩下來,“你别同去了的人比呀。你娘——你親娘,你父親不提,我絕不問;你父親偶爾傷心了,提一提,我就跟着聽一聽。起初心裡頭是有些不舒服,可漸漸也想明白了,從前她對你父親好,你父親對她好,都不幹我事;後頭你父親對我好,我也疼他疼你,又是咱們之間的事。又不是我撺掇你父親害了她另娶,本就兩不相礙。多少年後到了地底下,我同她姐兒兩個雖未相見,卻是熟識,就是因為你,也要喊幾聲姐姐妹妹,一同喝一杯的。”
“我知道了……”姜涵露垂目。早就有人告訴過她,和已逝之人比什麼呢?可她能做到不在意端齊皇後,卻不能不在意栾珏的心意。而且——
“那趙如是為了什麼呢?她何必如此?”姜涵露不明白,趙如看起來是那麼溫柔親切,而且幾句似是而非的話,難道能為她争來栾珏的寵愛嗎?
“為了什麼?”馬氏為她對惡意的遲鈍而無奈,“損人不必利己。你過得好,她過得不好,就挑撥,就胡說,就想給你添塊心病、讓你也過得不好呗。丫頭,你别把人都想得那麼好。”
傍晚,馬氏出宮去了。臨走前,留給姜涵露兩條箴言。
第一,少與趙如來往。
第二,盡早将皇長子栾旭澤養到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