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說話都溫溫柔柔的,此時卻罵得不堪,姜涵露攔她:“容華——”
趙如忿忿地住口,再看向姜涵露時已經急出淚來:“娘娘,這可怎麼處——”
姜涵露心裡也慌,挪宮這件事是她最先提出來的,也是她經辦的,要是第一天就忙中生亂,出了走失皇子這樣大的纰漏,她吃罪不起;且天色已晚,栾旭澤又還小,若是真孤身一人在宮裡亂闖,一不小心絆了腳、磕了手、撞了石頭、掉了荷花池,有個三長兩短,小小人兒豈不受苦受罪?
她強自穩住心神,向惶惶不安的衆人吩咐道:“紫蘇,你去禀報皇上;青黛,你去告訴當值的宮人和侍衛,叫他們把各處都點起燈來,挨宮挨室、每條巷道、每個角落都仔細尋找;容華,你……你帶着福甯殿的人,去大殿下慣常愛玩耍的地方尋找——對了,對了,福甯殿别忘了留人,若是大殿下自己回去了,要及時來禀報。”
姜涵露自己的聲音也有點打顫,見各人紛紛領命去了,她叫住那個小宮女:“小翠兒,你帶本宮去大殿下走失的山石處看看。”
皇子走失,皇後令旨已下,整座皇宮随命而動,人聲人影,喧嘩走動,奔忙不休。
一刻鐘、兩刻鐘……半個時辰、一個時辰……
還是沒有找到栾旭澤,姜涵露站在禦花園裡,貼身裡衣已經被冷汗浸濕。栾珏曾對她說過的那番話浮現在腦海裡,像密不透風的藤蔓一樣纏繞着她——宮中并不太平,曾有人在這裡,敢對皇帝揮刀相向。
禦花園仔仔細細搜尋過三遍,隻差掘地三尺;侍衛和宮人一遍遍來報,大殿下沒有回福甯殿,沒有到含章宮,沒有到未央宮;永巷沒有找到,南熏殿沒有找到,祺安殿沒有找到,長樂宮沒有找到……
趙如臉上唇上血色盡失,額發早就被汗濡濕,姜涵露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去。兩個女子的臉都白得像鬼一樣,面面相觑。
笑菊悄聲向趙如道:“娘娘,宮裡都搜遍了,要不……再去看一看荷花池那裡……”
“什麼荷花池!”趙如像被抽了一鞭子一樣尖叫起來,“你給本宮住口!”
青黛在一旁道:“娘娘,陛下和長公主午後一同去京郊跑馬場了,隻怕一時還回不來。您看現在——”
“都搜遍了……”姜涵露喃喃道,環視四周,“不,是不是還有一處地方沒搜?椒房殿,椒房殿搜了嗎?”椒房殿就在禦花園一側,與栾旭澤走失的假山石處相隔不遠。
她看看趙如,看看紫蘇和青黛,看看圍在自己身邊的侍衛、内監和女官們。
所有人都搖頭。
“可是,椒房殿不是落鎖已久嗎?大殿下不可能跑進去的。”紫蘇忍不住出聲。
青黛已經擎燈過去,繞着椒房殿仔細地看了一圈。
這座華美的宮室鎖住數年,從未開啟,平常也沒有宮人在周圍走動。青黛慢慢繞着走到後殿處的圍牆外,忽然喊道:“皇後娘娘,您來看——”
姜涵露連忙帶人過去。
那一處院牆低矮,牆外有一株楸樹枝葉繁茂,與牆内的葳蕤樹木連成青翠茂盛的一片。而青黛高舉燈籠,照亮樹皮上幾處被蹭蹬的痕迹,與牆頭平齊的枝幹有幾處細小分杈的折斷,露出新鮮的斷面。
姜涵露一陣心悸。這株楸樹并不粗壯,若是大人攀援必定會使樹枝折斷,而五歲男孩的身量隻怕能被承托。
尚功局管營造百役,跟着的女官連忙回禀:“椒房殿後殿前有一處山石造景,為襯景緻,故而後牆低矮,若是從這裡爬樹過去,牆那邊有山石樹木,或可供落腳。”
她這裡說着,趙如已經撐不住,朝裡喊了幾聲:“澤兒?澤兒?”
無人回應。
趙如眼淚汪汪地看向姜涵露:“娘娘——”
天早就黑透了。姜涵露的心跳得越來越快,渾身的血也随之一下一下地騰湧着。
她緩緩走到椒房殿正門前,擡頭看了一眼宮門前蒙塵的匾額,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說:“取鑰匙,開宮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