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度此時剛剛把鍋碗收拾完,又舀了熱水在木盆裡,正在慢條斯理地洗臉,見葉小七罵罵咧咧的沖進來,微微笑了笑說:“被訛上了?”
“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人!”葉小七越想越氣,小胸脯起起伏伏,肩膀劇烈顫抖着。
淩雲度掃了一眼她的胸脯又立刻把目光移開,繼續把雙手伸進盆子裡,撈起滴答着水的毛巾擰了擰,把一張天生俊朗的臉龐仔仔細細地擦了擦。清風吹來,帶來一股新鮮的泥土氣息。
北風下,不管外面的世界多麼猙獰,這裡卻似乎永遠是一片祥和。
然而淩雲度越是若無其事就越能把正在發怒的葉小七刺激得更加惱火:“我說你這人!”葉小七兩步走到淩雲度面前,刷地一下奪過毛巾扔進水盆,白色的水花高高飛濺起來,奔落在水盆四周,也透濕了淩雲度的衣角。葉小七兀自生着氣:“到底有沒有聽見我說話!”
淩雲度雙手一攤:“我昨晚就告訴過你這樣做不妥,你也不聽我的呀。現在你準備怎麼辦?實在不行,就把這門親事定下了?”
“那怎麼行?!”葉小七應聲說道。
“為什麼不行?”淩雲度盯着葉小七的眼睛。葉小七長得眉清目秀,是個中上等的相貌,唯一雙眼睛璀璨到了極緻,似内含有千種風情。淩雲度突然覺得自己把“風情”這個詞用到葉小七身上似乎不大妥當,遂自嘲着搖了搖頭。
“反正……就是不行!要娶你娶,哦對了,她娘說了,娶她女兒還要再給一百兩銀子,要給你給去。”葉小七才不管淩雲度這些小動作,仍舊是氣呼呼地說。她今天實在是氣壞了,大清早被鄰居鬧了事兒,好心當成驢肝肺不說,還惹了一身麻煩。
“如果我是你,或許便娶了她呢,反正她長得也不差,還懂事聽話……而且,”淩雲度目光順着葉小七下巴處滑落下來,落到了她脖子上被從衣領裡拽出來的空空的一根繩子上。繩子是用幾根細細的紅色絲線擰在一起編成的,很有光澤,一看就價值不菲:“你拿不出一百兩嗎?那塊玉恐怕就不止一百兩銀子吧!”
“還有我的玉!”葉小七被提醒了之後突然想起來,連忙擡手抓住那根空蕩蕩的紅繩:“這塊玉是我娘最後留給我的東西,她不能拿走。”
“你娘?你不是總說你無父無母,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嗎?”淩雲度應聲問道。
“我……”葉小七被噎住了。淩雲度這話題轉移得有點刁鑽。她有很多不能言語的事情,無法說與人知,這個世界上永遠不會有人和她分擔這些,永遠隻能憑一己之力默默承受。
“小七!”淩雲度突然正色喚道。
“嗯?”正在思考怎麼接上話頭的葉小七被淩雲度鄭重的語氣吓了一跳,左右躲閃的目光被逼向正前方,那裡,淩雲度正看向她。他幾乎從來沒用過如此鄭重其事的表情,平時的他,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似乎什麼都不曾放在心上。可如今,他卻在逼迫她正面回答問題。他顯然是想要探尋些什麼,可他究竟在探尋什麼呢?
院子裡突然安靜了下來,淩雲度低了頭,以居高臨下的架勢俯視着葉小七,無形中給她施加了一種更強烈的威壓。
一隻覓食的麻雀飛到距離兩人不遠處的地上,跳着腳蹦來蹦去,時而停下來,側着一隻眼睛盯着院子裡的兩人看一會兒,換隻眼睛再看一會兒。另一隻麻雀站在院牆上發呆。一陣冷風吹過,兩隻麻雀撲扇撲扇翅膀一起飛走了。
也不知是冷風的緣故還是淩雲度的目光太灼人,葉小七打了個寒戰,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是的,在淩雲度的威壓下,她想要做的隻有逃避。
可能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淩雲度收起灼人的目光,換回了平時的樣子,就好像方才那一瞬的空氣凝滞隻不過是片刻的錯覺,隻是說出的話竟帶上了幾份委屈:“小七,你從未對我說過實話。”
葉小七從來沒見到過淩雲度有如此這般的無力感,他似乎總是萬事都在掌控之中的模樣。她突然很想坦白一切,管他勞什子的天命,管他勞什子的牽絆。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該演的戲,自己還是要演下去。
淩雲度這個樣子,她該高興才對。
“說什麼實話呢?”葉小七瞪大了雙眼,驚訝的表情比任何時候都要真實,似乎不明白淩雲度在說什麼:“我肯定不會沒有娘親啊,除了這個說了謊,其他的我可沒騙你。”
“真的?”淩雲度逼近一步,似笑非笑地看着葉小七,見她璀璨如同星光的雙眼裡竟是一片澄澈,絲毫沒有說謊之人應有的慌亂,心中知道如此的追問不可能得到答案,便讓了步說道:“也罷!反正我也從來不曾信過你。”
“你!”葉小七覺得這句話有些氣人,但是好像自己也真的沒有什麼可氣的。她心思飛轉地計較着,目光從淩雲度臉上落下來到他的腳尖,再到自己腳尖,然後到院子裡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再回到淩雲度的臉上,如此巡回一圈後,她發現淩雲度依然在笑呵呵地看着自己。葉小七這才意識到,不管她發多久的呆,淩雲度都還在等她的反應。他想看到自己對他的話的态度!
“好吧。”葉小七假裝軟了下來,似乎下定了決心:“如果你這次幫了我的忙,讓我從這稀裡糊塗的親事裡解脫出來,我就對你說實話,把我的事說給你聽。”反正話語的真假隻有鬼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