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陰暗潮濕的長而曲折的洞穴,冰冷的石壁凹凸不平地鋪展着,上面爬滿了縱橫的溝壑,是被流水摩擦出的痕迹。洞穴裡,每隔一定間距就燃燒着一盞油燈,散發着微弱的光。
石壁的角落靜立着一位美麗的女子,她的皮膚在微弱的燈光下并不顯得暗黑,反而比光線更加白亮一些,于是似乎她所在的地方周圈透着明亮。纖眉如新月,明眸映皓齒,她正是傳說中的京城第一美人,雲宰相家唯一的千金,雲今。
她的雙手被牢牢綁縛在身後,但是她卻面容沉靜,挺直着脊背站立着。荊钗布裙的打扮,盡管皺褶橫生,卻依然難掩絕代風華。
這個洞穴正是名劍門的地盤。名劍門沒有輝煌大氣的門面,沒有陳列整齊的廳堂高閣,它最顯著的特征就是隐蔽,隐蔽在層層疊疊的風嶺山脈裡,和這群山裡的千窟萬洞混在一處,又設下真真假假層層關隘。如此這般,才使得當年單槍挑下七十二山寨的七王爺,在率兵剿滅全國一百零八處江湖門派的時候獨獨漏掉了距離京城最近的名劍門。
雲今微微動了動酸麻的胳膊,雙眼漫無目的地亂看着。石牆上的斑紋猙獰恐怖,像一隻隻在黑暗中無聲咆哮的嗜血巨獸,在一分一秒的吞噬着時間。石洞頂壁滴落的水聲,像極了計時用的滴漏,使她能夠準确地默數着時間。
一個時辰了。雲今算着,那個人在黑暗中盯着她有一個時辰之久了。但她并不好奇那人是誰,這裡的人她大部分都不認識。然而她也清楚地知道,這裡觊觎她的人很多。
這是一個罔顧王法道德的地方,是世間一個極為黑暗的角落。在這裡,人命賤如草芥,情誼不值一錢,弱肉強食,毫無規矩。這麼多天,一直不斷地有人過來,欺侮她,羞辱她。她之所以還能安然無恙到現在,是因為洞主吩咐了下去,要她完好無缺地等到那個人出現,要在那個人面前狠狠地欺負她,讓那個人好好的看一看背叛名劍門的下場。讓那個人知道,他越是想拼命保護的東西,最後就越是體無完膚。
所以這裡的人就總是在不碰觸她最後防線的基礎上對她進行肆意的侮辱,她的腳邊彙聚了許多人的尿水,騷臭難當。她站立在那一灘渾濁的水窪中,傲然挺立,依然絲毫不失大家風範。
可是像這個人那樣,躲在旁邊偷看着既不退開又不上前的,這麼多天來還是第一個。
“我知道,雖然你被我們欺負着,可你壓根就看不起我們,我們越是欺負你,你就越是看不起我們。”
雲今有些吃驚,她雖然覺得這個人最終一定會開口說些什麼,可能是威脅也可能是羞辱,但她萬萬沒想到竟然是這麼一句話。
“我沒有……”雲今驚訝于自己居然開口解釋了。
“你有!”那人的話語裡竟然滿是委屈。
雲今沉默了。面對這麼一句話,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的沉默更是引發了那人的大片沉默,似乎聲音和影像都隐沒于黑暗之中。似乎剛才那幾句無厘頭的對話隻是幻覺。
就在雲今以為那人不會再說話了的時候,聲音卻又響起來了:“你看,我就說有吧?你默認了。”
雲今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搖頭什麼意思?我說的話不對嗎?”
雲今歎息道:“你們把我抓來,還需要管我是否看得起你們嗎?看得起看不起又如何?我如今隻是任你們擺布的弱女子而已,你覺得你這樣逼問我合适嗎?”
雲今是帶着怨氣質問出這段話的,引發了對方更為大片的沉默。
“你們要對付幹将,就約他出來一對一公平決鬥,把我抓過來幹什麼?!”雲今想了想,又喝問出了這一句。
沉默了許久,那個聲音說:“這話你該去問他們,不是我把你綁來的。”
雲今低下頭不再說話。
“你看,你就是看不起我們。”那人終于忍不住,從拐角處現了身,走到雲今面前。雲今打量了他一眼,見是個稚氣未脫的十三四歲的少年,不知為何竟在此處。她想了想,終究什麼也沒說,把頭轉向一邊。
“你看着我!”少年奶兇奶兇的。
雲今沒有搭理他。少年伸出手來,擰住雲今的下巴把她的臉硬掰過來。感覺到疼痛,雲今不得不屈服着正面和他對視。
微弱而跳動的燈光下,一雙絕美的大眼睛盈滿秋水,在長長睫毛的陰影下像寶石般攝人心魂。和這樣的眼睛對上,少年被震撼得無以複加,竟結巴起來:“我我……你你你……”
雲今坦然地注視着少年說:“你是壞人,可是又沒有壞到家。”
“你,你胡說!”少年惱羞成怒,擡起手想學着别人那樣落下一個巴掌,然而雲今閉上了雙眼,扇子般的睫毛微微顫動着,似無助,又似倔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