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依依一頭紮進田淚卿懷裡,哭得亂顫,頭上的金飾珠钗抖落一地。
田淚卿卻覺得自己此時什麼也做不了。
屋子裡點燃的油燈數盞,把一張飯桌照得亮如白晝,也把田淚卿蒼白的臉色照得一清二楚。田依依擡起還挂着晶瑩淚珠的臉說:“哥哥,你瘦了。這些日子你一定也吃了不少苦吧?”她想了想,咬了咬唇說道:“我願意随你遠離這裡,隻要能和周循在一起,清苦些也是可以的。”
飯後,田淚卿到茅房小解,隻見皓月當空,把整個庭院照得白亮,幾隻烏鴉在黑壓壓的樹杈上盤旋而過,發出幾聲鳴叫。田淚卿心中暗暗歎道,這夜色凄美,卻無有閑心賞景之人。邊想邊走,路過一片地方,見一個女仆正抱着一堆衣服去洗,衣服上隐隐有些血迹。田淚卿因了太子之事在前,對這些顔色很是敏感,立刻跟了上去,劈手奪過這塊沾血的衣服,卻發現隻是一塊棉布。田淚卿看向那個女仆,見女仆隻略略有些驚慌,然而并沒有殺人之後的那種心虛。她又看了看這布條,先是心中疑惑一番,突然想起自己不久前在淩雲度那裡遭遇的糗事來,頓時了然。想到自從自己在冷水缸裡泡過,似乎那次月事就戛然而止,後來幾個月也再沒什麼動靜。田淚卿存了心思想把事情問問清楚,然而自己此時又是男子身份,不好一開始就把話說得太明,于是故意裝作不知道的樣子湊近那個女仆問道:“這衣服上怎麼會有血迹?”
女仆見是七王爺,連忙回道:“這幾天公主月事,這是昨天換下來的,奴婢正準備去洗幹淨。”
田淚卿假裝不在意的樣子感歎道:“依依也來月事了啊。”
女仆點點頭說:“公主早就來過了。”
田淚卿笑道:“我竟渾然不知。不知依依初次來時,可曾尴尬?”
女仆也跟着笑了:“怎麼會尴尬呢?府裡那麼多老媽子們,早就告知公主該如何處理這等事情了。”
聽及這話,田淚卿心中湧入一陣酸楚。想來也是,身為皇室女子,萬事都有人事先交待着傳授經驗,就算是尋常人家女孩,恐怕也早有父母告知孩子這等事情,這世間也隻有自己,無論發生什麼突然的事情,都隻能徒手應對了。想到此處,田淚卿隻覺得自己在這世界上真是孤獨無助。
站了半晌,眼見得女仆手腳利落地把幾件髒衣洗滌幹淨,田淚卿心想着事已至此,若此時不把這件事問個明白,以後更無機會了,于是在女仆旁邊坐下來,用手把那一塊布條拈起,以一種纨绔子弟吊兒郎當般的語氣問道:“能不能教教我,月事之時,此物事是如何的用法?”
女仆面色一紅,卻不敢回避,隻能一五一十地,手腳并用地極為形象地解釋一番,把用法詳細地教給田淚卿。其中有些尴尬一點的地方,女仆本要含糊過去,誰知田淚卿竟是分外好學,稍微一些不懂便問個不停,甚至到最後還又親自拿起這塊布來比劃着。
“哥哥,你在幹嘛啊?”就在田淚卿聽得專心之時,身後突然傳來田依依的聲音。田淚卿回頭一看,見田依依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滿面通紅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布條看。大概是自己出來得久了,她等得不耐,于是出來尋找。
田淚卿連忙松開手,匆匆把布條扔進水盆裡。然而這個動作似乎更加觸怒了田依依。田淚卿把水迹在自己身上擦幹,想要開口解釋,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于是竟然啞在那裡。田依依紅着臉頰,狠狠地一跺腳轉身跑開。田淚卿連忙追在後面,此時也覺得臉上熱熱的,但是卻不知道就算是追了上去又該如何解釋,想了想又覺得這件事其實實在是無從解釋的,于是腳下幹脆放慢了步伐。
她當不會怪我。田淚卿想,十年風雨,相濡以沫的感情不會因為一兩件小事就消失。田淚卿幹脆回到飯桌前等着,心想再過一會兒依依心裡想通了肯定會自己回來。然而,直到屋頂的烏鴉叫過三遍也沒再見依依的蹤影。田淚卿隻好歎了口氣,先行出了公主府,準備等待日後再尋機會來緩解兩人間的尴尬。畢竟眼下最重要的事,是公主既然也願意逃婚,她就得盡快安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