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龍山異常高調地對外宣稱制服了周家村高人,他們在山頂處豎了一根斷木,斷木頂上倒挂着一副傷痕累累的身體,在風雨中飄搖着,如同秋天的最後一片枯葉。這個消息,很快便傳遍了十裡八鄉,震懾了方圓百裡。
這天,一個頭戴鬥笠,身着布衣的蒙面人來了。
二龍山的人都認得他,宏遠縣的師爺,對外稱呼為雲度的便是。縱然他把頭臉遮擋得嚴嚴實實,然而那身量,那架勢,還有裸露在外的那雙眸子,沉靜而坦然,冷冽而鎮定。他從群匪之中走過,輕甩衣袖,步伐從容,這份處亂不驚的沉着實屬罕見。更主要的是,若非是他,還有誰,竟敢如此這般旁若無人地徒步踏上二龍山,隻把亂賊強匪視作行屍走肉,把林立的刀槍視作腐磚爛瓦?
他,究竟為何而來?
更有這雲度雖然平日裡不苟言笑,然而給人的印象一向是溫柔而平和,如何今日卻是一身陰戾,帶着滿身的騰騰殺氣?傳聞中這師爺有攪動風雲之能,眼看着随他前進的步伐,天上陰雲便翻騰過來,使得天地間一片灰暗,直令二龍山的衆喽羅們不寒而栗。
耿虎坐守在葉小七之下,握緊了手裡的劍。他心裡打定了主意,就連各種可能的應對罵辭都在心裡演練了一遍又一遍。畢竟,若是雲度要劫走葉小七,他固然得奮力一搏;若是雲度來要葉小七的命,他更是不能聽之任之。因此雲度無論為何而來,都免不了一戰。他看不出雲度的功夫深淺,隻見向來紀律嚴明的二龍山喽羅們,在雲度面前卻是主動讓出了一條通道,而這些不自覺讓出了一條通道的喽羅們,與其說是被他周身的陰霾氣質所逼退,倒不如說是在畏懼着什麼。他們在畏懼什麼呢?耿虎皺着眉頭上上下下打量了許多遭,卻絲毫看不出這個文弱書生究竟厲害在何處。
耿虎眼神裡充滿了戒備,緊緊盯着這個越來越近的文弱書生,全身呈繃緊狀态。随着雲度的靠近,他再次緊了緊抓着劍的手,保持着即将拔劍的狀态。
雲度一步一步來到了他的面前,卻未曾看他,而是擡頭望着斷木頂上被倒吊着已經處于昏迷狀态的葉小七,眼裡再無他物。
“不想她死的話,放她下來。”良久,雲度終于開了口,開口得令耿虎措手不及。
在耿虎看來,來人要麼是來弄死葉小七的,要麼是來搭救葉小七的,無論是何種目的都難免一戰。然而雲度這句話,卻竟是讓他不得不從。他不禁心生奇怪,開口問道:“你怎麼知道我不想她死?”
雲度沒有搭理他,甚至于連一個眼神都不屑于給予,他隻是專注地望着葉小七,眼睛裡冰冷的寒意漸漸融化成無限憐惜的淚,包了一包沉重的傷痛,盈在眼眶裡不曾落下。
耿虎不由得在心裡揣度着葉小七和他是什麼關系。七王爺何時和這偏遠的宏遠縣師爺有了關聯?這宏遠縣的師爺又是何時知曉了七王爺的女身,看起來貌似還有什麼情感糾葛?若他真的對葉小七有意,那應該能幫助她回到周家村吧。
耿虎把葉小七從高高的地方解落下來。昏迷的葉小七毫無知覺地一頭栽倒在地上,就像是一段毫無生氣的木頭。想到她往日的靈巧鮮活,耿虎鼻頭上禁不住一陣發酸。然而還不待他做出反應,雲度已經先他一步撲倒在地,小心翼翼捧起葉小七的腦袋,用自己的下巴輕輕蹭着她的額頭。
耿虎緊皺着眉頭,滿懷詫異地望着這一幕,實在想不出如果葉小七此時醒來,會對此做出怎樣的反應。
無論是何種情況,都不要讓他知曉葉小七懷有身孕的事,起碼不要在此時突然把這件事告訴他。耿虎心想,這樣,至少可以利用他幫忙把葉小七帶去周家村。
耿虎心裡打定了主意,便說道:“她心底的願望,就是去周家村過平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