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裡有來回走動的人,看見周屠在這邊跪拜,三三兩兩的走過來圍觀。周歡歡很是覺得尴尬,隻好看着葉小七。葉小七寒着一張臉,老半天甚也不說,随着日上中天氣溫的升高,周身上下卻漸漸散出一種肅殺的氣息來。周屠好一會兒不見動靜,擡起頭來看看葉小七,卻禁不住被這肅殺氣息激得抖了三抖。
周歡歡禁不住輕輕碰了碰葉小七,問:“咱們現在怎麼辦?”
葉小七不看周屠,隻對周歡歡說:“我們去曹姐姐家那個廢棄的院子裡看看。随後最好能把這個院子借過來,召集一下村子裡的村民,練練身手,排一排陣法什麼的,雖然也許仍舊無法和二龍山抗衡,但應該足以自保。”
周屠爽利地說:“其實我家院子挺大,用我家的院子就可以。”
周歡歡看了眼周屠,又看了看葉小七,見葉小七沒有搭理他的意思,就也直接無視掉了周屠的自說自話,聽從葉小七所說扶着她向曹秀娘家那個廢棄的院子走去。周屠也趕緊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土,隔了幾步距離像個尾巴似的跟在後面。看熱鬧的村民們覺得也沒什麼意思,便一個個散開去了。
到了院子門口,看到院門上的大鎖,葉小七走上前去看了看,又低頭在地上找了一下,想要揀一根木棍來把鎖給搗開。沒成想,周屠直接撿起一塊兒石頭上前,沖着那把鎖咚咚咚狠狠砸了幾下,憑着蠻力硬是把鎖砸成了兩半,看得葉小七目瞪口呆。周屠做了一個邀請的姿勢對葉小七說:“不勞師父動手,師父請進。”
葉小七皺着眉,正想說什麼,卻聽得一聲嬌叱遙遙傳來:“你們在對我的院子做什麼?”
葉小七擡頭一看,見曹秀娘身後左邊跟着周琪,右邊跟着李玉,三個女子踏着春日的暖陽走過來。葉小七看了看被砸斷的碎了一地的鎖,又看了看周屠,轉向曹秀娘,準備開口解釋。
周屠搶先一步護在葉小七前面說:“院子這邊是老子帶師父過來的,鎖是老子砸開的,有什麼事沖着我來。”
周歡歡悄悄看了一眼葉小七,見她微微皺了眉頭,但沒有作聲。
曹秀娘見周屠應了聲,一時之間有些愣神,頓了頓問道:“别這麼大聲沖我嚷嚷,你們不聲不響地過來砸壞了我家院子的大門,究竟是怎麼個意思?”
葉小七原本隻準備先查看一下這個院子到底是否可以使用,如果合适再告訴給曹秀娘的,這也是她一貫的行事風格,先把事情弄了明白,再告知相關的人。如果沒有周屠,她完全可以不聲不響地搗開鎖進去,再好好地出來,然後鎖上門,就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但是現在周屠直接把鎖給砸斷了,一切就更難解釋了。要說這事和自己不相幹吧,起初确實是自己要過來的,然而若說這事和自己相幹,自己又完全沒有砸斷鎖和曹秀娘鬧掰的本意。
葉小七還沒說話,周屠便大聲嚷嚷起來:“秀娘,你可别不識好歹,按周屠護着你的客棧護了那麼些年,别說砸了你的門鎖,就是進了你的屋子把你睡了也算不了什麼。”
耳聽得周屠越說越過分,葉小七實在看不下去,就開口叫道:“周大哥!”
周屠趕緊轉了半個身子,陪笑看着葉小七說:“師父,您老人家可别這樣叫俺,俺受不起,您也和她們一樣,直接稱呼俺周屠就行了。師父您有何吩咐,盡管說,隻要俺……”
“行了,”葉小七看了看曹秀娘那不明所以的黑臉,對周屠說:“向曹姐姐道歉。”
“師父說啥,俺就聽啥。”周屠便對着曹秀娘鞠了一躬說:“俺師父說俺錯了,要向你道歉,俺就道歉。”
曹秀娘退後一步,上下打量周屠一番,雙手環胸斜站着,冷冷問道:“你錯哪兒了?”
葉小七連忙走上兩步到周屠前面,笑嘻嘻地看着曹秀娘說:“曹姐姐,我這不是怕二龍山的人再打過來,所以提前籌備一下,需要尋個場地麼。沒有先和您商量是我不對,曹姐姐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這沒頭沒腦的人一般計較。”
曹秀娘臉上這才有些緩和,說:“先不說了,進去看看吧。”說着,便走上前去,把碎了幾瓣的鎖踢到一邊,推開院門走了進去。周祺和李玉緊跟其後,周歡歡扶着葉小七慢慢地跨過院門,周屠垂着頭,也毫不猶豫地大搖大擺跟在最後。
院子裡已是重新打掃過,土層上的翠草比上次來時又微微長高了一截。門口處一間茅房,茅房外面是一口井,井旁的石子路徑直通向堂屋的門口。
說實話,葉小七并不明白為何這個院子要打掃這麼幹淨。這院子并不算大,在村子裡所處偏僻少有人來,在傍晚家家戶戶升起炊煙的點燈時分,它直如一間死屋般沉寂。可是,順着石子路走進堂屋,每一寸土地都有打掃過的痕迹,堂屋大門上下竟能夠一塵不染,舊了的楹聯被撕得隻剩下膠着在門框縫隙上的部分,邊緣處被撕得徹底,擦洗得幹淨。
跨過堂屋的門檻,光線便暗了一暗。待得眼睛舒服了,葉小七便看到之前所看到過的事物此時有都被重新整理了一遍,隻有桌子上兩張墨紙被硯台壓了一角,薄薄的紙頁在空氣中微不可察地顫動着。硯台的左前方有一卷裝訂成冊的字紙,顯是被拿來臨摹使用的。葉小七看到曹秀娘走至桌子後方,用修長的手指緩緩從紙卷上撫過,眼睛裡充滿了無限的眷戀。
葉小七在周歡歡的攙扶下走過去,也随着曹秀娘的動作看向了桌子上的紙卷。她覺得這些被臨摹的字體看起來竟有些熟悉,但具體如何熟悉也說不來,想是普天下總共也沒多少字體可學,自己看過的手書又多,難免有相似的罷了。
曹秀娘說道:“這些東西,都是我所珍視的,這間屋子布局,也是我特意擺設的。”她目光戀戀不舍地從桌子上的紙卷上離開,看向葉小七:“除非你能保證不動這屋子裡的一切,否則我甯可和你撕破臉皮,也絕不允許你們再次進來!”
周屠忍不住叫嚷道:“你這娘們怎麼不聽勸呢?老子不是告訴你了,你那個青梅竹馬早就金榜題名迎娶公主了,俺怎麼說你咋就不相信咧?隻有你還傻乎乎地枯守着這間茅草屋,人家早就高堂庭院裘車大馬了!”
“給我滾出去!”曹秀娘劈手指向門口,勃然大怒。
“嘿嘿,想讓俺聽你的話,沒門兒!俺師父隻要不發話,俺周屠就不走。”周屠看着葉小七,見她沒有順着曹秀娘的話趕自己走的意思,似乎膽子又壯了幾分:“就不走!你要咋地?”
曹秀娘皺着眉看向葉小七,見她聽了周屠的話之後隻是皺着眉頭重新看向了紙卷,似乎在思索着什麼。她略等了片刻,見葉小七依然沒有開口的意思,剛準備繼續喝斥周屠,卻被葉小七擺了擺手攔住了。
葉小七用一種非常認真的目光看着她問道:“曹姐姐,你這個青梅竹馬的書生,叫什麼名字?”
然而随着葉小七的提問,曹秀娘滿身的血液漸漸沸騰起來,雙頰上很快湧起一股熱意,那個久未提起的名字又重新回蕩在唇齒之間,胸腔裡不可抑制地激蕩起來。她用了畢生的力氣,終于萬般艱難地控制住了自己的心神,順利地說出了那兩個字:“周循”。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讓葉小七臉色大變,甚至連身子都晃了幾晃。
曹秀娘禁不住問道:“怎麼了?你認識他?你見過他?”
葉小七看着曹秀娘,一副欲言又止,開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