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夕陽西下,葉小七水米未進。
葉小七躺在床上,動也不能動,也不肯說話,低垂的睫毛密密實實地覆蓋在眼睛上,夕陽餘晖照在身上,顯得她臉色略顯蒼白。
黑鷹攥了幾把拳頭,終是端着粥碗又來到了床邊上。他見葉小七固執地不肯睜眼張嘴,歎息一聲,直接自己喝了一口,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湊上去。
感受到面前空氣的流動,葉小七猛地睜開眼,看着一張放大了的臉出現在自己面前,滿臉警惕地問:“你做什麼?!”
黑鷹含着一嘴粥說不出話,隻停頓了兩秒,便要繼續附上去。葉小七顯出罕見的慌亂神色,急切地說:“我吃就是了,你何必如此?”
黑鷹更不遲疑,咽下這口粥,又盛出一勺來遞到葉小七嘴邊,眼見葉小七乖乖吃下,才低聲說道:“你不肯吃我才不得不如此,方才得罪。”
葉小七鼓着兩頰瞪視着黑鷹半晌,說道:“你得罪我的事情何止這一件?”
“也是。”黑鷹歪着腦袋思考着點了點頭:“也不多這一件。你要是再與我耍橫,我也不該介意再多幾次。”
“你!”葉小七氣得說不出話。黑鷹已經又舀了一勺粥到她嘴邊說:“不說别的了,先吃吧。”
葉小七憋屈地一口口吃着粥,心裡愈發地難過。她想起從前兩人行走天下時一明一暗的默契,想起兩人談論戰略時候的相談甚歡,想起很多生活中溫馨的細節,到如今反目成仇,到現在自己如同囚犯般的待遇,想不通到底哪裡出了差錯,禁不住悲從中來,湧出傷戚的情緒來,喝到最後一口時,她已經是淚滿雙頰。黑鷹用袖子輕輕幫她擦去淚痕,歎了口氣,站起來轉身欲走。
“你都不準備問問我到底為何難過嗎?”葉小七第一次惱恨黑鷹的冷漠。
黑鷹的身形頓了一頓,終于還是用冷清的聲調回道:“心知肚明,何必多問?”
葉小七被噎了一下,心裡更加難過。明明黑鷹從來都是最懂她心的,可黑鷹明明知道她的心,為何還是要做出違背她心的事情來?她轉臉看着窗外的夕陽餘晖伴随着夜幕的降臨一點點從天邊消失,放低了聲音說道:“你能不能答應我最後一個請求,不管阿婉做了什麼,不要傷害她。”
應聲而起的是黑鷹那沒有半點含糊猶疑的回答:“不能。”
黑夜徹底降臨,葉小七絕望地閉上雙眼。
黑鷹命人在屋子裡點起了油燈,就着桌子批了幾卷公文,直到深夜時分。他在最後一本公文上批了字,收拾好桌子,又到葉小七處把薄薄的毯子遮蓋嚴實,才熄了燈,退回到一個陰暗的角落,雙手抱懷,往牆上一靠,悠然睡了去。這是黑鷹多年暗衛生活的絕招,在任何情況、任何場地,他都能以一種防禦的姿勢,随時随地睡着。這樣能最大程度地減去麻煩,也能最大程度地對所有潛在的危險做出第一時間反應。
葉小七躺在床上,側着耳朵,多少聽見了些慘叫聲。她知道這是阿婉的。雖然慘叫聲含糊不清,甚至似乎是被堵上了嘴巴,人為地盡量把聲音壓至最低,可她還是聽到了。她曾告訴阿婉黑鷹不會對她房間裡的人下手,而如今阿婉正在承受着酷刑。葉小七禁不住閉上眼睛自責,算起來應當是她一步步把阿婉逼上了絕路,她早該知道,黑鷹以前隻對她順從,對别人可從來都是冷血無情。黑鷹的手段狠辣淩厲,阿婉她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又怎堪忍受?
葉小七聽得沒錯,阿婉正遭受着各種酷刑的折磨,施刑之人沒有受到任何限制,于是便盡情釋放人性中的惡,以各種極端手段,把自己能想到以及刑典裡能夠查到的所有酷刑一個個施加在阿婉身上。正值半夜,烏鴉在空蕩蕩的星夜下盤旋着,凄厲地叫着。
哒哒的馬蹄聲驚破了寂靜的夜,一團黑影直接跌進了黑鷹的房間,使得正在對阿婉用刑的兩個士兵都暫時停了下來,向門口看去。
“黑……黑将軍在嗎?”這人環視着屋子,沒有看到黑鷹,便開口問道。
“你是什麼人?來幹什麼的?”士兵警惕地問道。
“我要見黑将軍,見了我,黑将軍自會認識。”來人說道。
士兵們對視一眼,上前來準備接過這人手裡的信件,邊走邊說:“有什麼事和我們說就可以,我們自會轉達黑将軍。”
那人後退兩步,搖搖頭說:“這件事隻能對黑将軍說,信件也隻能給黑将軍看。”
兵士上下打量着來人,似乎有些不悅,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來人肯定是黑将軍的親信,便又起了一股讨好的心思,緩和了臉色堆起笑說道:“黑将軍在其他房間呢,是我帶你過去,還是在這裡等等他回來?”
來人側着腦袋想了想問道:“他是否和七……七姑娘在一起?”
兵士瞪大眼睛問:“你如何知道?”
來人擺擺手說:“那我就不去了。這件事可偏偏不能讓七姑娘知曉,否則……”
滿臉是血的阿婉在暗處突然瞪大了眼睛看過來,然而沒有人注意到她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
葉小七睡到天蒙蒙亮的時刻,突然被窗外的一陣異動驚醒。這陣悉悉索索的聲音,粗聽上去像極了老鼠踩着樹葉在覓食。然而葉小七卻聽出了其中微小的差别,如果她沒猜錯的話,這應該是阿婉抓撓後腦勺的動作,阿婉在窗外!可以用來驗證這個猜測的,是遠處阿婉的慘叫聲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