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老黃的聲音在電話另一邊,語氣輕松,“一個老魔頭,說他這段時間接觸過國内的人?這兩年,去日本旅遊的人比他殺過的人還多哩,他說見過那不是很正常嗎?”
天已經亮了,陽光照在宿舍明亮的窗戶上,我咬着手指頭,悶悶地和老黃說:“但是他還說我們家族的人?我也不記得他說了什麼了,總覺得不是什麼好事啊。”
老黃沒等我說完,就輕快地反駁了:“那樣活了千年的老魔頭,心眼子比蓮藕的洞還多還深,你要是信他的,他就得逞咯!”
“倒也是。”我把手指頭從嘴裡抽出來,看着上面凹凸不平的咬痕,“你說的對,他應該隻是想擾亂我的呼吸,然後在五條老師沒來之前找到我的破綻殺了我們吧……這邊的咒靈真聰明诶。”
“所以要保護好自己,”老黃再次叮囑我,“大事不妙就趕緊回國,那邊的爛攤子,讓他們自己管去!”
“嗯嗯……”我把手機打開免提,一面敷衍,一面從床上拿起衣服往身上穿,“我知道了……”
“沒事那我就挂了啊閨女。”老黃說。
“嗯……”我本來在附和,忽然腦袋裡什麼事情一閃而過,我好像忽略了什麼?但是想說,那邊卻隻剩下嘟嘟的忙音。
我茫然地對着白花花的晨光,在嘴裡念:“差點忘了……伏黑借着宿傩給我告白了。”
這可是很重要的事,我為什麼忘了。
“所以說,你就這樣知道了?”釘崎理了理領子,讓理發師把防止衣服弄髒的毛巾塞進去,“白佳,我終于可以說了,你是我見過的最遲鈍的女人。”
我抱着理發店展示發色的本子,糾結地翻閱上面各種顔色的假頭發,就是因為太過糾結一直在揪自己頭發:“我當時,那個術式一直在抽我的咒力,我也是第一次給别人做交易,維持住氣息不崩潰已經很頭疼了,就本能把更頭疼的事情押後了……”
“小姐,看好要染哪個顔色了嗎?”發型師俯下身問我。
“釘崎,你覺得這個顔色怎麼樣?”我把手裡的一個顔色點給她看。
“你完全沒有審美,這個顔色太亮了,雖然你勉強算是白,但是你也不想半夜頂一個大燈泡出門吧。”釘崎無情地否定,用指甲點點旁邊的一個顔色,“你覺得這個怎麼樣,顯白,還幹淨。”
“說實話,我……”我把我黑色的頭發放到眼前搓了搓,“想把這玩意兒染成綠的。”
“你終于瘋了嗎?”
“我要是染成綠色他就不會喜歡一個花椰菜了吧。”
發型師好心地提醒:“您的頭發太黑了,要是染成綠色要漂好幾次呢。”
我絕望地捂着臉,深呼吸。
釘崎已經要去洗頭了,走之前她扔下一句:“也不知道你在煩惱什麼,但是伏黑挺受歡迎的,你要是自己不動,就不要怪别人搶他了。”
釘崎不愧是我的野玫瑰女神,說話一針見血。
“好吧好吧,那就這個顔色吧,剛剛那個美女指的那個。”我把顔色指給發型師,發型師微笑着接過。
洗過頭後,釘崎坐在那裡剪頭發,我在旁邊等理發師調染色液,依舊把臉埋在手裡碎碎念:“太不可思議了,他一直是我青梅竹馬,最好的朋友,除了一直罵我傻之外沒有缺點。”
“雖然最好的朋友确實也有這樣的吧,但是普通的朋友能做到為了對方專門休學一個人跑到國外,做咒術師這樣危險的工作——如果現在和我說這話的是我的閨蜜,我一定要和她說,現在,立刻,馬上,和那個男人在一起,要是不在一起你兩馬上老死不相往來!”釘崎堅決地說。
“那不是愛情,釘崎,我對他沒有那個心思。”我把臉從手裡擡起來,“我來這裡,隻是因為他的姐姐是我最愛的女孩,沒有姐姐他一定很難受,我是來把她的姐姐救起來,順便來幫幫他——”
釘崎冷漠地甩開身上的披風與我面對面,理發師的手雖然沒停,但半阖的眼皮下富含八卦的視線直直射向我們倆,隻聽釘崎沉痛道:“那完蛋了,這下害人害己,你們都找不了對象結不了婚——哪個女孩男孩能願意自己愛人身邊還跟着這樣一個白月光!”
我人都傻了:“不是,怎麼發展到一輩子這個地步了姐?我們就不能純友誼嗎!”
“那不然呢,”釘崎伸出一根手指狠狠戳向我,“你倆就算千年難遇真是純友誼,别人也不信——何況伏黑心裡也對你有感情,這下除了老死不見相忘江湖,就剩下你倆挑一個好日子在一起,先把戀愛談了!”
我本能覺得她在坑我,但是找不到證據,隻能傻乎乎地追問:“為什麼不分手就得談戀愛?就不能繼續當朋友嗎?”
“不要剪了,請等一下,”釘崎讓本來就想聽八卦的理發師停手,她把椅子轉過來,湊到我面前,“你傻嗎?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越和伏黑那個倔脾氣反着來,他就越覺得自己要愛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反正他最不缺的就是認死理……你得和他試試,讓他知道他想要的愛情沒有那麼美好,然後再順勢分手重回朋友,不然他這輩子就認着你,你不光自己談不了小白臉,還得害伏黑也單身到死——”
我直接就想起那個津美紀和我哭訴伏黑不結婚不相親的夢,恍惚都以為這是昏迷中的津美紀與我托夢,囑托我伏黑這小子又認了死理,快點救一救。
但是哪個人救朋友是和人家談戀愛再分手啊!我還是母胎單身!
我要把臉塞回手裡,釘崎見我有所松動,直接沖上去兩隻手捧住我的臉,把我臉扳正:“就是談個對象,多簡單啊,有什麼猶豫的?你就和之前那樣天天折騰他,他一看這下和當朋友也沒兩樣,馬上就反應過來這不是愛情咯!你往外說就還是朋友,不影響你找你們國内的帥哥——就是給伏黑做做樣子,哪要這麼糾結!”
我傻傻的,幾乎是在掙紮着反駁:“我和他,我們一直都是好朋友,我根本不想——”
釘崎簡直恨鐵不成鋼,她狠狠地擠壓我的臉,讓我噤聲,然後強調:“就是換個名頭!又不是真讓你談!那麼大聲幹什麼!這是救人性命啊白佳,你真想看自己的摯友一生未婚嗎!”
最後一聲如同雷霆巨響,我愣住了。
“啪,啪,啪。”是剪頭發的理發師放下手裡的剪刀,拍擊手掌。
“啪啪!”是染發的那個發型師。
“說得好!”一個在修胡子的大叔放下雜志,啪啪啪地鼓掌,“小姐,你說的太好了!這可是救人啊,不要那麼為難了,也是為了你好啊!”
染發的發型師也露出白牙附和:“不然就隻能絕交了,青梅竹馬的情誼是多麼珍貴啊——”
一時間,掌聲震天。
釘崎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這些稱贊,施施然又坐回椅子上,讓理發師繼續剪。
我在這可怕的掌聲中呆住了,一時間懷疑究竟起是不是我真的太過分,居然不肯換個名頭談個對象,救助自己可憐的陷入牛角尖的青梅竹馬。
雖然目前好像被說服了,但是釘崎,中國十六歲談戀愛真的是早戀我不想被我媽拿掃帚打個滿園桃花開啊。
總之,我染了一個因為頭發太黑完全看不出是紅棕色的頭,釘崎剪了一個完全看不出來有變化的發型,虎杖被五條老師帶走實施什麼奇怪的計劃,伏黑還好像沒有被迫表白一樣。
除了虎杖和五條老師一起神龍見首不見尾,我們的人生,好像完全沒有變化——
個鬼。
釘崎我耳朵很好的,别以為我沒聽見你趁我去結賬給伏黑打電話說,已經把我勸好了我已經暈頭轉向完全沒有問題你可是偉大的野薔薇。
隻要中國法定結婚年齡還沒有改到十六歲,我就還是要面對被我媽從老家的山坳子打到山頂的命運。
我還是出家吧,我進去佛門四大皆空,不用上學不用戀愛,三千煩惱一瞬成空。
男人,男人是什麼,我的世界隻有美麗的小姐姐。
釘崎罵我不敢面對,沒出息。
雖然嘴巴上那麼說吧,但是後面看見伏黑還是覺得心虛。
好像我搶走了他的東西一直不還一樣。
我終于在和老黃打電話的時候記起這件事,老黃聽完了就一聲嚎叫。
我耳朵疼,問老黃咋了。
“好家夥,老白家的傻姑娘怎麼都逃不過男人,我本來以為你這麼傻可以再撐幾年的!”
“老黃!你再和我說我傻我就飛回中國打你了!”
“好的好的,閨女我這麼激動是因為我的老白,就是你們的老祖宗,那個最最傻的姑娘,她就栽這個上面了,我害怕你也倒黴,碰上一個臭男人。”
它一說這個,我就不困了,問它臭男人是誰,它也不說,隻和我說:“是一個喜歡放自己的血做傻事的家夥,我看那個伏黑也不錯,雖然把你嫁到日本,我有點不甘心——我怕你後面遇人不淑,把咱們這裡十幾個道觀還有好幾個世家的年輕人都篩了一遍,要是那個伏黑不好,中國的男孩子也不錯哈。”
“老黃,你知道你像啥嗎?”
“啥?”
“你像去年年夜飯桌上給我表哥介紹對象的大姑二姑三姑四姑。”
老黃挂電話了。
真是的,我們家的姑娘感情經曆是有多可怕啊把老黃折磨成這樣——
“是非常可怕。”釘崎說。
我假裝在看天花闆。
“你别給我裝,趕緊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