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下班,休息廳裡彌漫着一種慵懶而甯靜的氛圍。嚴堂坐在休息室靠窗的長桌旁,桌上擺放着精緻的茶具和各式點心。
柔和的光線透過窗戶熨帖在嚴堂的臉上,有些微微的發熱,他蹙着眉,兩頰像是着了火。
已經五天了,嚴堂沒有再遇見過佟遠東。盡管項目其他方面進展順利,但仿真平台的搭建卻陷入了困境。如果佟遠東不在紐特爾,又該去找誰請教呢?
嚴堂右手的拇指在食指的第一節上來回滑動,像是在細膩地研磨着那些看不見的煩惱。
“什麼事這麼煩心,皺的跟個小老頭似的?”一個和藹又蒼勁的聲音響起。
嚴堂猛然擡頭,“商教授!”
先前的煩惱被突如其來的驚喜沖散,嚴堂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到商教授的面前。
商教授微微張開雙臂,像是準備一個溫暖的擁抱,輕輕地握住嚴堂的肩膀,溫厚的手掌感受到嚴堂突出的肩骨,他眼神微動:“還是這麼瘦。”
嚴堂不好意思地垂下頭,然後擡起眼睛,目光閃爍着雀躍,像一隻歸巢的幼鳥。
“商教授,您...您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商教授微微一笑,拉着嚴堂回到長桌旁坐下:“趙侯接到了Qua的邀請,來美國進行商務交流。作為合夥人,我自然也就一同跟來了。”
趙侯,承新科技的創始人之一,而另一位創始人,商振興,國内半導體行業的領軍人物,京華大學的院長,正是眼前這位精神矍铄的老者。
“商教授,Qua的總部在聖地亞哥,為什麼你會來洛杉矶?”嚴堂說出了自己的疑惑。
“本來是替一個老朋友來看看他家小兒子的,結果聽說你也在紐特爾。”
商教授目光柔和,如同老父親注視這遠歸的遊子,他從口袋裡掏出兩盒透明罐子,罐體貼着貴城水蜜桃的标簽,裡邊擠滿了誘人的粉色糖果。
“在來美國之前,我恰好去了一趟貴城參加一個學術會議,臨走時随手帶上了這個。”
罐子裡粉色的糖紙在陽光下有些亮眼,嚴堂的眼睛突然有些酸脹。
“謝謝您,商教授,我已經很久沒吃到貴城的水蜜桃果糖了。”他接過這罐果糖,珍重的捧在手心。
“這個牌子果糖很小衆,不過味道确實不錯。我那位老朋友的妻子生前也很喜歡這款果糖。”商教授盯着嚴堂手中的糖果,似乎在緬懷着什麼。
“她可真是個很溫柔的美人,可惜生小兒子的時候難産,很早就去了。失去母親的孩子,從小就要叛逆一些,前幾年跟他父親鬧了一場,到現在都沒回過家。”
嚴堂心中一澀,他沉默了一陣,“那個孩子,過得還好嗎?”
商教授也從回憶裡拉回,“挺好的,現在人高馬壯。”
似是想到了什麼,商教授又繼續說:“那小子,你也認識,三年前的微波會議上,你們在論文競賽争奪第一的場景還曆曆在目呢。”
嚴堂一愣,眼神閃動,試探性的問道:“佟遠東?”
“嗯,”商教授點頭。“他也在這邊出差,原來你還記得那小子啊?”
怎麼會不記得呢,那年的全球微波會議的論文競賽上,佟遠東就像一個耀眼的搖滾明星,張狂不羁的演講風格猶如一股狂風,席卷着台下每一位觀衆的感官。
那份與生俱來的自在灑脫,正是嚴堂内心深處一直渴望卻難以企及的獨特魅力。甚至都快讓他忘了,前幾天在咖啡廳時,這個人有多幼稚。
最後嚴堂還是以高出0.5分的優勢險勝佟遠東,拿到當年的冠軍。
比賽結束後,會場的人員便如潮水般褪去 。
嚴堂是最後一個回到後台休息室的,偌大的房間已經空無一人,他有條不絮地将之前的準備的演講稿子一張張鋪平疊好,然後扔進旁邊的垃圾桶。
突然,一陣熟悉的眩暈襲來,嚴堂難受的地弓起了身子。
他的腳步有些發軟,腦袋如有千鈞重,壓得他擡不起頭來,于是他靠着桌,身體緩緩往地上坐下去。
頭頂的白熾燈亮得有些刺眼,嚴堂垂下頭緊緊的閉上眼。
右邊的褲兜裡好像還有糖,嚴堂費力地擡起右手手腕,可他的手指抖得實在厲害,腕節也使不出力。
休息室的門打開,他感覺頭頂有片陰影投下來了。
“你好,我低血糖,能…能幫幫我嗎?”嚴堂的聲音輕得像一片雪花,好像在空氣裡多飄一刻都能被融化掉。
“嗯。”那片陰影矮了下來,低沉的嗓音有些好聽。
“右邊褲兜,有糖。”
嚴堂的眼睛沒有睜開,其他的感官能力被放大,他能感覺到一隻修長的手,帶着溫暖的體溫伸進他的褲兜,兜裡的東西被全部掏了出來。
“你确定兜裡裝的是糖?”
這個聲音,好像在哪兒聽過。
嚴堂努力的把眼睛睜出一條縫,骨節分明的大手出現在模糊的視線裡,手裡還堆着幾顆類似糖果的東西。他眯了眯眼,眼前的重影開始變得清晰。
不是糖,是咖啡店裡的星星。
嚴堂感到有些失落,這時對方卻從衣兜裡掏出一顆粉色的果糖,然後塞進他的嘴裡,水蜜桃的香氣在味蕾上綻開,帶着酸澀的甜。
他認得這個味道,是他上次“獎勵”出去的那款果糖。
糖分随着血液給身體重新補給上能量,嚴堂緩緩擡起頭,視線上移,對上了那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桃花眼的主人略帶輕佻的說出了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