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叫嚴堂。”
接着是第二句。
“還記得我是誰嗎?”俊朗的臉龐又往前靠近了一分,深色瞳孔裡映着的,全是嚴堂現下呆滞的臉。
此時嚴堂的大腦還有些遲鈍,大腦像一台臨時故障的時鐘,指針停止一切轉動,隻有鐘擺還随着慣性緩慢的擺動。他很誠實的回答道。
“記得,佟遠東。”
對方明顯被這句話弄得楞了一下,遲遲沒說出第三句話。
時間過的太久,這些零散的記憶海貝,又在嚴堂的腦海裡一塊塊拾起來。
後邊又發生了什麼呢?嚴堂像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低頭斂着笑意。
“怎麼了?嚴堂,突然發起呆。”商教授問道。
“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起當時的論文競賽,佟遠東的内容就是介紹體聲波技術的仿真模型建立。”嚴堂答道。
“是啊,他現在是高安的研發組長,在紐特爾進行體聲波技術的開發的改進。”
“他在高安工作?”嚴堂有些遺憾,“我目前正負責Qua公司的體聲波技術重啟計劃,原本還想着可以跟他請教一番,看來得避嫌了。”
Qua與高安一直都是對家,若是讓人知道,兩家的研發組長聚在一塊讨論技術開發,難免不會惹來非議。
商教授聽了,竟也開懷的笑出聲來。
“還真是奇妙的緣分,三年前你們一起參加論文競賽就是競争對手,現在研發同一項技術,又成了對家。”
可不是嗎,嚴堂這下可愁了,佟遠東得避嫌,那他又該去找誰請教呢?
嚴看到堂的小臉又皺到了一起,這個小徒弟又開始憂愁了,商教授笑盈盈地繼續說。
“其實這次來美國,我們也是跟Qua進行體聲波技術的商務交流。”
嚴堂重新端起咖啡壺,壺底的咖啡輕輕晃動,剛好斟滿了一杯。
“體聲波?”嚴堂手上動作微頓,咖啡在瓷杯裡旋轉了幾圈,最後穩穩的擺到了商教授的面前。
“承新也在做體聲波技術的項目研發?”嚴堂好奇問道。
“沒錯,而且我們已經利用體聲波技術生産出國内第一顆體聲波濾波器。”談及公司的成果,商教授言語裡滿是自豪,仿佛又回到了那段熱血沸騰的創業時期。
“您是說,體聲波技術已經成功在國内實現應用生産了?”
嚴堂的語氣中帶着一絲激動。由于歐美市場的壟斷和專利限制,國内半導體行業的發展一直步履維艱。
商教授點點頭,端起咖啡,輕輕抿了一口。
“在國外,半導體的聲表面波技術已經趨于成熟,而國内卻剛剛興起,現在體聲波技術正是火熱,我們就不能再落後人家一步了。”
略帶酸氣的苦味瞬間彌漫在口腔,但數秒後,苦澀散去,隻留下淡淡的回甘。
“教授,您真是太了不起。”嚴堂由衷的欽佩。
“這次的功勞可不在我。”商教授微笑拍着嚴堂的肩膀,眼角皺起的細紋如夏花的綻放。
“體聲波技術的研發可不簡單,從前期模型搭建到中期産品設計,包括後期的生産全都是趙侯親力親為。”
嚴堂錯愕不已:“趙總是研發出身的?”
“是啊,”商教授笑着回答,“沒想到吧,他曾經可是Qua的第一個華人研發總監。你若是有什麼不懂,盡管去問趙侯那個老頑童。”
“那真是太好了,謝謝商教授。”商教授的話像是給嚴堂重新注入了能量,眼光裡重新迸發出了鮮活。
想起那個身材微微發福,逢人就把眼睛彎成一道圓弧招呼應酬的中年男人,他真是做研發的?嚴堂可一直以為他是做銷售管理的。
趙總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當年體聲波技術剛在美國興起的時候,身為研發部總監的趙侯就敏銳地看到了這項技術再未來5G通信的發展潛力,他連夜提交了項目申請書,經過半年的努力,終于拿到了項目啟動書。
隻是這項技術的研發費用太過高昂,公司上層出于成本因素的考慮,不到一年,就把這個項目中途腰斬,趙侯一氣之下回了國。直到三年前,與商教授一拍即合創立起承新,才繼續把體聲波技術的研發做下去。
而Qua公司為了迎合5G市場的需求,今年也重新啟動了這個項目。最後兜兜轉轉落到了嚴堂的手裡,感覺就像是一個奇妙的輪回。隻是趙侯之前在Qua開發這項技術的近一年,不知道是進展到了什麼程度,這次重啟,上司也并沒有提及。公司對于趙侯之前的工作是判定的完結還是作廢?
可嚴堂心中感到一絲說不出來的怪異,隻是随着兩人話題的轉移,這種感覺也慢慢的消散。
“商伯父,讓您久等了。”
熟悉的嗓音從身後響起,嚴堂回過頭,撞上佟遠東那雙略顯疲憊的眼眸。那眼神像是剛經過烈日炙烤的花苞,萎靡不振的立在枝頭,花瓣失去了往日的飽滿,顯露出幹癟的紅色脈絡。
佟遠東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結實的小臂。搭在手臂上的深藍色的西裝外套,因為忙碌多了幾道壓出的皺褶,下巴上青茬也沒打理。
然而,在看到嚴堂的那一刻,這朵花苞卻又像突然迎來一滴甘霖,生機在眼角綻開 。
“嚴堂?真是巧,我們又見面了。”即使形容有些狼狽,也絲毫影響不了他盛人的氣勢。
不知道為什麼,嚴堂想起了鄰居家那隻傻乎乎的哈士奇,仗着自己的體格,總愛在外人面前露出一威風凜凜的樣子。
“你好,佟先生,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