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堂禮貌的伸出右手，這應該算是他第一次主動跟佟遠東示意，他看到佟遠東的表情很明顯的僵了一瞬，然後遲鈍的伸出右手與他交握。

佟遠東的手很寬厚，手掌相交，嚴堂都能夠感覺到來自他幹燥手心的熱度。

這時商教授微笑着站起身走上前：“來得也不算晚，我跟嚴堂也剛坐下。工作都做完了嗎？”

“還沒做完，隻是有幾個比較棘手的問題，得等數據驗證後才能推進。”佟遠東收回手掌,手指不知覺的蜷縮了一下。

“既然要等驗證，今天就早點下班回家吧，我聽小孟說你都在這裡熬了兩天了。”

商教授語氣裡帶着嚴肅，“年輕可不是透支健康的理由。”

“讓您擔心了，商伯父。”

佟遠東的态度十分誠懇，商教授的神情才緩和下來，“小孟今天在家裡煲了臘排湯，我們也早些回去吧。”

說完商教授又轉過身，和藹的對嚴堂發出邀請，“嚴堂，你今晚是否方便，跟我們一起吃頓家庭便飯？”

“我...”嚴堂有些遲疑。

“臘排可是你師母親手做的，費了不少心思才帶到美國，不嘗嘗？”商教授繼續熱情地邀請着。

“隻是一次私下的小聚，不用緊張。”商教授補充道。

“好。我也很想念師母的臘味。”嚴堂沒有思索很久，便答應下來。

師母的身體狀态一向不好，也沒有孕育過孩子，但她很喜歡嚴堂。嚴堂是貴城人，她擔心嚴堂适應不了北方口味，還特意去學了西南地方的臘味制作，其中臘排是嚴堂最喜歡的。

嚴堂至今仍記得，大二那年的元旦節，看到師母為他準備滿桌臘味時的那份感懷與悸動。

佟遠東在洛杉矶有一處自己的房産，距離公司也不遠，是一間簡單的小别墅。

一進門就能聞到廚房裡傳來的陣陣食物香氣。

佟遠東從鞋櫃裡拿出兩雙一次性拖鞋擺在客人面前，商教授換好鞋，熟練的将脫下來的皮鞋放置在鞋櫃的第三層。

嚴堂遲疑了一瞬，也學着商教授，迅速換好鞋，站在佟遠東身後一起進了屋。

商教授把外套脫下，挂在門口的衣架上，又從玄關的抽屜裡拿出一個圍裙系在腰間，活脫脫一位大廚的做派。

“我去廚房給小孟搭把手，遠東，你好好招呼嚴堂，”他一邊系着圍裙一邊往廚房走去。

小孟，今天已經是第三次聽到了，沒想到他就住在佟遠東家裡，難道是佟遠東的交往對象。

屋子裡的暖氣很足，嚴堂坐在柔軟的客廳沙發上，好奇的朝廚房那邊探着頭。廚房的推拉門很快被關上，他什麼也沒看到。

“在看什麼？”

佟遠東從二樓下來，此時他已經換下了闆正的西裝，套上了一件印着字母的灰白寬松衛衣，下身換上一條休閑的運動褲，看起來灑脫又随性。

少了幾分平時的桀骜，反而多了一絲...溫順。

嚴堂覺得怪異，溫順二字跟他所認識的佟遠東完全不搭。

“沒看什麼。”嚴堂收回視線，有些拘謹的把雙手放在腿上，腰杆挺的筆直，上下打量着客廳。

整個屋子的是簡約的米色系，客廳的牆上挂着一個很大的電視屏幕，木質的電視櫃上，除了一張相框，就什麼也沒有。金屬框架的家具線條流暢，卻又邊角圓潤，空氣裡還漂浮着若有若無的木質香薰氣味。

嚴堂注意到，陽台的一隅還有一個藍色的狗窩，隻是屋子裡卻并沒有任何小動物的痕迹。

“老孟狗毛過敏，桶桶暫時送去寵物店照看。”

佟遠東解釋完，就朝電視櫃走去，從抽屜裡拿出一盒咖啡豆。

“喝熱水還是喝咖啡？”他詢問道。

“現在喝咖啡，晚上不睡覺嗎？”

嚴堂盯了一眼佟遠東手上的咖啡豆，下一秒他就走到佟遠東面前，掃了一眼抽屜，拿出另一袋咖啡豆遞到佟遠東面前。

“如果晚上實在想喝的話，阿拉比卡咖啡豆比你手上的羅布斯塔咖啡豆的咖啡因要少一倍。”

佟遠東放下手中的羅布斯塔，接過嚴堂遞過來的阿拉比卡，他歪着腦袋，眉毛輕調：“那你要喝嗎？”

嚴堂一臉平靜：“我喝熱水。”

佟遠東往廚房旁邊的方向一指，“熱水壺在料理桌上。”

“謝謝。”嚴堂正欲轉身，瞟到了電視櫃上的相框裡的老照片。

照片上是一位十分優雅的年輕女士，模樣與佟遠東非常相似，說是佟遠東雙胞胎姐姐都會有人信。

想起今天商教授說的話，嚴堂不由的多看了一眼。

“這是我母親，我們很像吧？”

佟遠東拿過照片，他的嘴角依舊挂着笑，眼底卻是彙聚出一片幽冷的死海。

“我還以為是你的女裝。”嚴堂還是一臉平靜。

“啧，你這人...”死海被投進一個小石子，炸起了水花。

嚴堂突然笑了，“我說，阿姨很漂亮，你也是。”說完就走到料理台旁邊打開燒水壺。

佟遠東也跟了上來，站在嚴堂的旁邊，有些生疏地操作起家用咖啡機，一股腦的往研磨機裡倒了大半袋咖啡豆。

嚴堂看着片刻就變得幹癟的咖啡豆袋子，眉毛擰了一下，“咖啡豆倒多了，一個人18克咖啡粉就夠了。”

“是嗎？”

佟遠東連忙用勺子把剛才倒進去的咖啡豆舀了一部分出來，接着又開始手忙腳亂的找電子稱。

這時，廚房的門打開了，商教授探出半個身子:“遠東，你把餐桌收拾一下，再過10分鐘就能上菜了。”

“好。”

佟遠東從不知什麼地方拿出一個小巧的電子稱擺在料理桌上，剛盛了一勺咖啡豆準備往量杯裡倒，就聽見商教授從廚房傳出的聲音，手上不穩，勺裡的咖啡豆灑了幾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