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遠東：“……”

“好，我們好好看紀錄片。”佟遠東覺得自己後槽牙都快咬碎了，把字一個個掰開從牙縫裡擠出來。

這個人，就是塊跟浪漫絕緣的木頭。

佟遠東氣得身子都有些輕微得抖動，他賭氣的從嚴堂懷裡奪走那個抱枕，塞到自己懷裡。

沒好氣的嚷着，“我冷！”

嚴堂不明白這個人怎麼突然又垮臉，他仔細看了看佟遠東，隻見佟遠東緊抱着抱枕的雙臂有些微微的發顫，臉撇到着另一邊，隻留出有些發紅的右耳和鼓鼓的腮幫對着嚴堂。

嚴堂站起身朝樓上走去，等他下來的時候，正好對上佟遠東探究的視線。

佟遠東的視線落在嚴堂的臉上，就像是微風輕撫着舒展的羽毛。

風停了，羽毛卻飄了過來。

嚴堂向佟遠東走來，就像是羽毛輕點在心髒上。右邊的沙發凹陷，嚴堂的身子探了過來，那張清秀的臉龐在佟遠東的眼前被放大，他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嚴堂的睫毛有多少根。

佟遠東感到有些心慌，心髒在羽毛的挑撥下不受控制的想跳出嗓子眼。這時，一條毛絨絨的毯子搭在了他的身上。

“我看你肩膀在抖，耳朵也凍紅了，毯子有點小，你先将就。”

嚴堂低頭認真的給佟遠東紮緊毛毯，生怕哪裡會漏風。

“你在觀察我?”佟遠東的音色染上了幾分意外。

“沒有。”

嚴堂立馬反駁，擡頭的一瞬間，就撞進佟遠東深邃的眼波裡，他像是被燙到一般縮回了手。

佟遠東舉手想抓住嚴堂後退的手腕，最後也隻是卷曲了下手指，假裝擺弄毛毯。

明明是寒冷的冬夜，屋子裡的暖意卻勝春朝。

“紀錄片放到了哪兒了？”嚴堂率先開口。

“費曼和他的朋友在籌劃如何去圖瓦。”佟遠東目光熾熱。

“哦？費曼是怎麼計劃的？”嚴堂被這樣直白的視線逼得有些招架不住，他微微低下頭，避開佟遠東的目光。

“他說，”佟遠東停頓了一下，帶着一種陌生的情愫回答，“The way to have adventure is to do things at a lower level.”[1]

“嗯？”嚴堂疑惑的擡起腦袋盯着佟遠東。

“既然要冒險，就不能走康莊大道。”[1]

佟遠東突然笑了，他的眼睛在燈光下熠熠生輝。“你看，他們正努力學習用圖瓦語寫信，試圖引起圖瓦政府的注意。”

嚴堂被這樣的奪人的目光吸引，竟忘了繼續回到紀錄片的播放進程裡。

“你選的記錄片的确很有意思，我們接着繼續看吧。”佟遠東彎着唇，細長的桃花眼含着笑意。

嚴堂反應過來他在說紀錄片的台詞，一時有些臉熱，他輕輕點頭，

屋子裡總算安靜了，隻剩下起伏不定的心跳聲，在電視音浪的沖擊下，重重的升起又落下。

紀錄片還在繼續，快到結尾的時候，費曼的離去，讓老友拉夫對這次原本計劃一起去圖瓦的冒險感到迷茫，同時，他也遺憾自責沒有來得及把這些驚喜告訴費曼。

而鏡頭外的嚴堂與似乎與拉夫産生了共鳴。遺憾的苦澀就像一根無形的細線，悄悄的拉絲結網，不知不覺就纏繞住心髒，牢不可破，密不透風。

鏡頭一轉，又回到了費曼的自述，這位老物理學家，提到圖瓦眼裡是藏不住的好奇與向往。

“就是好玩而已，像這樣冒險努力嘗試去一個我們從未聽說過的地方。”[1]

嚴堂專注地看着屏幕上的這句話：“費曼真的是個很有趣的傳奇人物。可惜，他若是能再堅持半個月，就能等到那封來自圖瓦的邀請函。”

佟遠東側過頭：“你不喜歡有遺憾？”

屏幕上費曼的自述結束，鏡頭又重新切換到了開頭的那段費曼的邦戈鼓表演上，嚴堂感覺胸口悶悶的，他不自覺的捂住胸口。

“不喜歡，可是人這輩子總有太多的不如意。”

嚴堂的聲音很輕，很快就被電視的聲音蓋住，盡管很微弱，卻也一字不差的落到了佟遠東的耳朵裡。

這時紀錄片也結束了，片尾是一段圖瓦的呼麥，空曠的聲音就像是從遠方傳來，顫動的音符在房間裡回蕩，撞在牆壁上，落在地闆上，也敲在佟遠東的心頭上。

他定定的看着嚴堂，嚴堂低着頭，像是在回憶着什麼。左耳下的淺色紅痣也像是失去了色彩，帶着濃濃的郁色暴露在眼前。

佟遠東鎖了下眉，他還是更喜歡那顆小痣鮮活的樣子。

“确實，生命中的遺憾總是讓人感慨萬分。”佟遠東把抱枕放到了左邊，整個人往中間移過來，“但如果我們換個角度想，也許正是這些未竟的願望，使得費曼先生的生命更加完整和真實。”

嚴堂微微驚訝，轉頭看向佟遠東：“怎麼說？”

佟遠東的眼睛像一片無盡的海洋，裡邊盛滿了深情的蔚藍：“每個人的人生都有缺憾，費曼也不例外。他的遺憾，恰恰證明了他是一個有渴望也有挫敗的普通人。這樣的他，比完美無瑕的英雄形象更能打動人心，不是嗎？”

嚴堂轉頭看向佟遠東，眼神中閃過一絲意外，随即又恢複了平靜：“你倒是看得開。”

佟遠東嘴角緩緩上揚，眼神中透露着真誠又充滿溫情：“不是我看得開，而是我相信，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片屬于自己的‘圖瓦’，一個渴望探索、渴望冒險的地方。費曼的圖瓦是那片遙遠的土地，那麼你的‘圖瓦’又是什麼呢？”

嚴堂愣了一下，他低頭沉思：“我的‘瓦圖’嗎？”

午夜的時鐘響起，打斷了這場思辨。

佟遠東看了一眼鐘表：“沒想到這麼晚了，我們先回去休息吧，明早裝修團隊會來把門裝上，應該會很吵，到時候我們就先去裁縫店，把上次西裝的扣子縫上。”

嚴堂才反應過來，今天一股腦紮進模型搭建的研究裡，倒都把這事給忘了。

“好，我扶你上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