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早晨九點不到,裝修公司的人就已經上門,領隊的頭是個華人,似乎還跟佟遠東相熟。佟遠東與裝修隊的頭勾肩搭背了一番,就叫上嚴堂出門。
“我們就這麼走了,屋裡不留人嗎?”嚴堂問道。
“領隊的是我高中同學,關系鐵着呢,況且,不是還有桶桶在家看着嗎?”佟遠東把車鑰匙扔給嚴堂,自己就收好拐杖,坐到副駕上。
佟遠東生活裡大大咧咧,與他工作上的嚴謹較真完全是兩個樣,有時候連嚴堂也很好奇他是怎麼做到如此的松弛與割裂。
他們一路駕駛來到之前的裁縫店。在路邊找到一個空位停好車。
聖誕節剛過,馬上就是元旦節了,店鋪門口的兩邊挂起一對大型的中式電子燈籠。燈籠還是傳統的橢圓形,隻是輕盈的布料換成了笨重的镂空金屬,既有中式的含蓄,又具西方的華貴,在這條摩登風格的街道上顯得尤為起眼。
“貝利裁縫店。”
佟遠東念了一遍店名,低頭噙了一抹笑,“嚴堂啊,你可真會找裁縫鋪。”
“什麼?”嚴堂不明所以。
“走吧,看來我的這顆備用紐扣可能用不上了。”
佟遠東看了嚴堂一眼,明明是帶着笑,說出來的話卻如冬日般帶着寒氣。他拒絕了嚴堂的攙扶,獨自拄着拐杖走進店鋪,嚴堂也緊随其後。
一進門,嚴堂就看到店主穿着一套黑色格子的西裝馬甲,手中正拿着一把放大鏡,仔細端詳着面前布料的花紋樣式。
看到嚴堂和佟遠東并肩走進來時,臉上沒有一絲意外,反而直接越過嚴堂先跟佟遠東打招呼。
“嗨,Dong,沒想到你會來,是來陪嚴先生取西裝的嗎?”
嚴堂已經猜到,佟遠東與老師傅或許認識,但聽到老師傅的話時,還是不免有些吃驚。
“您怎麼知道西裝是誰的?”
貝利解釋說,“嚴先生送西裝過來時,我一眼就認出了那枚紐扣。那是幾年前佟家三小姐設計的,而我正是鑲接這些鑽石的工匠。據我所知,這一系列的紐扣是三小姐送給Dong的成年禮物。”
嚴堂沒想到這枚紐扣居然是佟遠東的生日禮物,他有些錯愕地望向佟遠東。
佟遠東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扣子要是縫好了,就把西裝給我們吧。”
沒過一會,貝利就把西裝取了過來,佟遠東接過西裝,來回撫拭那顆新縫上的紐扣,眼底是嚴堂看不懂的情緒。
嚴堂想上前接過西裝,卻聽佟遠東悠悠問道:“這個紐扣是我姐寄過來的?”
“遠敏小姐現在還在法國,是讓美國的工作室寄過來的。”貝利如實回答。
“是嗎?工作室都開到美國了,我若沒猜錯,應該就在洛杉矶吧。”佟遠東語氣帶着一絲嘲諷,面上卻依舊波瀾不驚。
“這...”貝利啞聲,沒有立刻回答。
佟遠東努力壓下内心裡澎湃的浪潮,換了一個問題,“老頭子知道嗎?”
貝利沉默了一瞬:“Dong,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佟家,希望你不要在錯誤的方向越走越遠。”
佟遠東不怒反笑,“别人怎麼看佟家,關我什麼事。”說完也不管自己現在行動的不方便,瘸着腿往店外走。
嚴堂不知道佟遠東與貝利之間具體聊的什麼,看到佟遠東堅決的背影也意識到了不對勁,他與貝利點頭示意正欲離開。
貝利卻帶着居高臨下的口吻:“嚴先生,您跟着佟少爺多久了?”
嚴堂眉心一蹙,“抱歉貝利先生,我不懂你的意思。”
貝利繼續說:“愛情是神聖的,它的潔白不該沾上銅臭,也不該成為傷害家庭的武器。”
嚴堂似乎聽懂貝利先生的意思,他面色一冷,失去了往日的溫和:“貝利先生,我想你誤會了我們的關系。我很贊同您的觀點,但愛情不是工具,它不是可以被操縱或用作攻擊的武器。如果有人試圖這樣做,那麼他們所利用的并不是真正的愛情。”
“恕我直言,”嚴堂頓了一下,眼中一片坦然,“您現在,難道不是把家庭當做武器去攻擊佟遠東的個人感情嗎?”
貝利楞在了原地,眼裡閃過一絲驚訝:“抱歉,嚴先生,是我魯莽了。”
嚴堂沒有回話,轉向向門口離去,正撞上去了複返的佟遠東。
“我回來拿車鑰匙。”佟遠東的情緒似乎平靜了許多。
門口的風突然有些急,頭頂的燈籠被吹的左右搖晃,牽引繩一松,掉了下來,直墜佟遠東腦門。
“小心!”
嚴堂三步化作一步沖上去把佟遠東拉開。佟遠東單着腳被迫小跳着往後退,差一點就摔倒。嚴堂抵過後背,将佟遠東護在身前。
紅燈籠上的挂鈎重重地從嚴堂身邊擦過,米色的羽絨服被拉了條口子,像一條猙獰的傷口。
嚴堂心想,還好把佟遠東推開了。他擡起頭急切的問道。
“你怎麼樣?”
話還沒說完,整個人就被拉進一個溫熱的懷抱,他埋着頭看不清佟遠東的表情,隻有風聲在耳邊呼嘯,帶着佟遠東不成調的喘息,蓋住了嚴堂心跳的鼓點。
貝利聞聲走了出來,看到地上摔得變形的燈籠,連忙招呼店員出來清理。燈籠裡的燈泡已經摔碎了,店員拿着掃帚掃過,破碎的玻璃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出尖銳的音調,就像是不規律的心電圖。
嚴堂感受到了佟遠東的顫栗,他從佟遠東懷裡掙出,輕撫着佟遠東的背,“我沒事,别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