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離開旅館時,已是下午。
隻有兩人并肩行走。
少年人昂首挺胸,身後無形的大尾巴翹得老高了,因為她衣服兜裡揣滿了金魂币,至于是誰給的——一切盡在不言中。
看着走在自己前面的人,那副驕傲的背影,千仞雪覺得可愛,打算逗逗她,“你走慢點,我現在好歹也算是你的“心上人”呢。”
此話一出,那人瞬間就沖了回來,拽住她的手鑽到牆角下,比了個割脖子的動作。
“噓噓噓,小聲點,隔牆有耳,以你天鬥帝國太子這個身份傳出去,我小命就玩玩啦。”
“我現在又不是。”
女人沒有易容成雪清河,當即嚴肅的反問,“你是不是嫌棄我?還是覺得我不好看?想食言?你可是說過你要以身相許我的。”
死亡凝視……
兩人對視,美人精緻的五官放大,褚呈江招架不住,扭頭避開。
她真想穿越回去,反手給當時的自己兩個嘴巴子,叫自己戲那麼多,這下好了,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好吧我是說過,但是,但是!”褚呈江急了,“這不公平!”
“不公平什麼?你自己答應的,而且你還收了我那麼多的金魂币呢。”千仞雪也學壞了,伸手用力戳了戳某人肚子上,那個裝滿錢的圓鼓鼓的兜。
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褚呈江拍掉女人的手,捂住口袋,後撤一步,“你想幹嘛,你給我的就是我的了,不能要回去了啊。”
呵,騙完錢就想跑,渣女。
千仞雪看破了某隻狐狸的小心思,這彎彎繞繞的話術她可見過太多了,“給你的就是你的,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你也不能反悔。”
狐狸眯眼,警惕。
褚呈江可不認為自己有那麼大臉,能令未來的天使之神傾心,所以,這其中一定有陰謀。
咳咳,絕對不是她舍不得這筆錢。
“好,我不反悔。”
少年人點頭,牽起女人的手,低聲道,“但我也有個要求,就是你不能告訴任何人,要是被我女朋友聽見了,她會打斷我的腿。”
那真摯的眼神。
這人不像是在說謊。
千仞雪忍住笑,“知道了。”
“等等等,我們得拉鈎。”褚呈江不放心。
果然是小孩。
女人順着她的意思,伸手。
兩人的指頭勾在一塊,又蓋了個章,這場"鄭重"的儀式才完成。
回城路上,二人站在分叉口,将要分别。
褚呈江輕輕抱了下千仞雪,起身道别,“後會有期。”
“嗯,再見。”女人應答着,心中不舍。
那道身影被天空上澄紅的殘陽照着,像是鍍了一層光,慢慢的,慢慢的,從她眼裡消失。
好一會,千仞雪才轉身離去,她現在腦子有些亂了。
——
雖然傷勢未好,但褚呈江還是毅然決然的離開了,現在正是需要她争分奪秒的時候,隻是一個莫名其妙的闾相戊就把她逼到了絕境。
她不甘心,她渴望變得更強,哪怕這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船到橋頭自然直,誰能預料到未來,不會有更多像闾相戊一樣強的敵人出現呢?
沒有人知道。
為了心愛的人不會被自己連累,所以褚呈江才需要去到更危險的地方,經過這段時的養傷,她下定決心,把還未完善的計劃補全。
而她即将要去的那個地方,是充滿殺戮的世界,号稱是罪惡的樂園,沒有法律和道德,兇險與機遇并存,所以隻要成功,她将浴火重生!
少年人擡手,遮住頭頂刺眼的光線,忍住身上的痛往前走着。
算算時間,也該去找教皇大人了。
她突然想起,自己當時可以說是利用了教皇的權利,為自己求得了逃生的機會,可那些被自己喊來了的人,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身形閃動,再度消失。
不久,褚呈江就回到了天鬥城,城内看起來還算完好,就是上街的人比較少了,她走進一個小商鋪,翻了翻桌上擺放的一沓報紙。
“您找哪天的報紙?”老闆是個女人,唇畫的很紅,此時正靠在牆抽煙,邊吐煙圈邊問她。
“不清楚,大概這個星期的吧。”褚呈江拿出一枚金魂币,放到櫃台上,“都要了。”
可能以為客人不想說,女人便識相的沒多問,将抽到一半的煙搭在玻璃缸上,伸手把金魂币給收走,放進胸口的位置。
低頭,動作很随意似的在那一沓裡面點出四五張,整合在一起,放到客人面前,“全在這了,那邊有凳子,坐過去慢慢看。”
褚呈江輕聲道謝,走到一旁,搬起小馬紮坐下,然後把報紙打開,平攤在腿上,神情專注的找尋着她要的信息。
其中信息含量極大的三則報道,居然分别刊登在不同報社上。
天鬥首都日報:《武魂殿遭遇兇獸襲擊不敵,實力大不如前》
星羅首都日報:《天鬥皇宮成慘案發生地,皇室無人回應》
武魂都城日報:《太子雪清河下落不明,疑似慘案事件主謀》
………………
仔細閱讀着,褚呈江面色變的凝重,目光停留在一段觸目驚心的文字上。
當日慘案發生後,經天鬥皇宮驗屍人員,核對的身份信息中得知,當日參與戰鬥的人員分别有:132名魂王,41名魂帝,16名魂聖。
共計189名,其中死亡人數187名,生還2人,現場完整屍體0具……
報紙上的色彩,總是黑白分明,印刷出的文字與照片充斥着絕望。
那些破碎的屍體透過紙張,無聲指責。
嗤!
報紙被人緊緊攥進手裡,褚呈江朝自己狠狠扇了一掌,清脆響亮,白皙的臉上立馬就腫了一塊,她埋頭低下,捂着眼睛,掌心濕潤。
有太多人因為她而死了。
老闆站在門口專心抽着煙,也被她突然的動靜給吓了一跳,眼神上下打量好一會,才大着膽子的遞過去幾張紙巾,“給。”
“謝謝。”少年人擡頭接過,聲音暗啞。
等情緒穩定下來。
褚呈江才起身,悄無聲息的離開。
……
她在大街上晃悠到了深夜,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去什麼地方待着,于是跟着心裡的方向,她走到了天鬥皇宮門前。
看守的士兵這幾天不斷增加,或許是有很多死者家屬在這鬧過,地上有着打鬥後流下的斑駁的血迹。
但面對褚呈江的靠近,他們也隻是冷漠警告,并未把長矛對向她,“小孩,别過來,這麼晚了回家去。”
“嗯。”
她應答一聲,停住腳,退到遠處的陰暗裡,等了很久,才看見從皇宮門口走出一個個擡着擔架的人,天很黑,她悄悄跟在後面。
這段山路很長,坑坑窪窪的。
那群人把屍體運到了一座山上,或許是數量太多,就刨了一個大坑,直接把人給丢了進去,然後填滿土。
為首男人仔細核對後,才用筆畫了個勾,合上花名冊,歎道,“這已經是最後一具了,大家辛苦,該回家就回家吧。”
工作結束了,可沒人笑得出來。
目送他們離開,有人從黑暗中走出。
拿出自己剛才偷偷藏起來的鏟子,褚呈江把土坑重新挖開,把屍體一具具拖上地面,找到适合埋葬的地方,鏟除掉周圍的雜草。
足足187條人命,她似乎聽見了數不盡的冤魂在哭訴。
褚呈江不知道這些死者的名字,隻能每埋一具屍體,她就記□□貌特征性别,刻在削好的木闆上,插在墳包前面。
可有些人的頭都被兇獸碾成了漿糊,根本看不清容貌,土坑旁堆疊的屍體散發着沖天的惡臭,血肉和泥土混成了腐爛的氣息。
她置若罔聞,隻是專心刨土,給每一個人都挖了一座墳墓,這麼幹不是為了得到這些死去的人的原諒,隻是她想,就做了。
漸近黎明。
冰雪二帝站在山頂。
俯視着少年人的自我贖罪。
污濁地血液與汗水交融。
黑暗無法吞噬火種。
惡靈想要撕碎面前鮮活的生命,但卻被無形的黑霧包圍,融入身體。
直到所有屍體都被安葬好,褚呈江才敢休息,她倒在地上大口呼吸,肺部如同幹癟地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充滿了急促,疼痛從四肢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