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去到包間的路上，成朝眼睛花找錯了一次，有人帥哥帥哥沖着他叫，把他引到他該去的地方。

成朝嘴上的謝謝就沒停過，他可真是……腦子得傻成什麼樣，劉梓世明明跟他說的那麼詳細，他還能找錯。

門被推開，劉梓世的聲音最先傳入成朝的耳朵裡。

成朝的手抖了一下，他深呼吸，重重吐出一口氣，裝出淡定從容的模樣，自然而然地接話，哪怕劉梓世的客套并不熟練。成朝把外套脫下來，和包一起随手丢在自己的位置上，迎着黃漢秋的目光面對面坐下來。

整個過程沒有表現出一點緊繃帶來的無措感，仿佛真的隻是老朋友長時間不見面，有時間出來聚一下，無論過了多久感情都不會淡，見面開口先是互相感慨一下，然後用不了多長時間就找回了從前相處的模樣，玩笑不會落下，輕松的姿态也絕對不會是裝出來的。

成朝低頭盯着酒杯看，他簡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到這包間裡，又是怎麼坐到這張椅子上的。

血液往頭頂上湧，成朝忽然後悔，他生出了拔腿就跑的心思，但這樣不好。

擡頭問一句好，這總可以吧，成朝對自己說。

這裡加上他也就隻有五個人，都是熟悉的面孔，大家好像都沒有怎麼變，不對，劉梓世看起來好像瘦了點，陳易的頭發理短了一些。

劉梓世從進門起就一直在盯着成朝看，觀察成朝的反應始終平淡，他扭頭看了看黃漢秋，這人低着頭不吭聲，發絲被他弄在前面擋住了眉眼，表情看不真切。

他内心忽然不是滋味，這怎麼和他想象的不一樣，他還以為會尴尬到需要他說幾句話調動一下氣氛。

劉梓世眼中的事實是成朝顯然不把黃漢秋當成一回事，對這場飯局的态度也是抱着無所謂的态度，舉手投足間隻能看出來他閑适的心态和覺得有些無聊的表情，他不會因為這六年不見的時間而感到尴尬。

既不過分冷淡也沒有碰撞激烈的局面，劉梓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整。

他又去看了看黃漢秋，他的臉色明顯有些崩，從黃漢秋的視角看過去，成朝正托着下巴，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身旁的周沫說話。

周沫臉上一直帶着輕松愉快的笑容，他是很好親近的人，抛出的話題永遠不會冒犯到别人，也總是擅長傾聽。

成朝一邊發呆一邊低聲說話，不知不覺間就說了很多，等反應過來後和黃漢秋對視到，他又哽住了。

一眼的時間那麼長又那麼短，成朝收回目光時，覺得黃漢秋的性格多多少少收斂了一些，成年了确實會這樣吧，總和小時候不一樣了。

“咱們也是，這麼久不見面了，成朝，你說有沒有，嗯，六年啊？嗝。”沒想到高中時懶得開口說話，最不屑回憶往事的的陳易最先念出成朝的名字。

黃漢秋的目光動了動。

他無意瞥了一眼成朝，然後又拿起酒杯濕潤了嘴唇，輕輕放下時往陳易那裡去看。

“喝醉了？”黃漢秋的嗓音很好聽，很有辨識度，成朝幾乎是在黃漢秋開口的一瞬間就控制不住地朝他那裡看。

湊上去親他那畫面停留不去，成朝眼睛像被燙了一下，他趕緊收回來。

黃漢秋看在眼裡，推了推陳易：“喂，你還好嗎？”

“你别管我！”陳易揮開他的手，模樣有些好笑，這醉醺醺的表情出現在他臉上真是違和。

周沫笑出聲，黃漢秋嫌棄地用紙巾去擦自己的手，飯局上的氣氛又活躍了很多，劉梓世看得心一跳一跳的，再想今天最重要的事情該怎麼去辦，目前來看，有點難啊，他瞄了成朝一眼，成朝注意到他的目光，瞥了他一眼，這一眼看得劉梓世直恍惚，好像瞬間回到了高中時期，成朝坐在他前面，因為自己實在是惹煩了他所以成朝經常會送來一些涼涼的眼神。

劉梓世一口大白牙亮了出來，他腦内神經一跳，一個念頭最先蹦出來。成朝永遠是他兄弟！

成朝緊繃的神經卸掉，嘴角不易察覺地上揚。

“是六年，我當初一跑就是六年，也不跟大家說清楚，真是一萬句對不起都不管用。”成朝提高說話的聲音，整桌人都能清楚聽到。

他的神情看上去很落寞，劉梓世“嗐”了一聲：“肯定有原因不是嗎，有些事不能啥都往外說，更何況咱們當時就沒認識多長時間，我肚子裡沒多少筆墨，我覺着吧，自己的心情是最重要的。”

“我……”成朝聽劉梓世這麼說，下意識擡頭去看周沫和陳易，唯獨忘了黃漢秋。

周沫快速眨了眨眼睛，陳易冷臉醉着，嚷嚷着不醉不原諒你。

正經了不到一秒，劉梓世話音突然轉了個彎，大概是也喝了酒，此時精神有些飄忽，再加上和成朝見面真是又緊張又激動，所以更刺激大腦了，他一拍桌子，對着陳易說：“我看行，你今天不喝醉我們就不原諒你了，成朝！”

“那大概……你們原諒我的速度會很快。”成朝挑了挑眉，慢慢說。

劉梓世愣了愣，笑着站起身，手腳不老實地推成朝的肩，成朝心情好，任他晃，一個字不說。

“我就知道你酒量不咋地！”劉梓世哈哈笑着，說着就給成朝灌滿一杯酒。

成朝接過，手指轉了一圈酒杯，假裝看周沫的空隙快速瞟了一眼黃漢秋，那人安靜吃着飯，除了剛剛吭了一聲，後半場好像一句話都不打算說。

成朝去看酒杯裡的酒，心情有些低落。他是個喜歡幻想的人，或者說，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幻想，但偏偏每次幻想出來的内容他都很喜歡。

所以和黃漢秋重逢後的樣子成朝想了許多，每一種都有。狠狠吵一架、黃漢秋漠視他的眼神，或者上手打回來，畢竟當年自己跑太快，黃漢秋反應過來再想打也找不着他的人。

由于時間太長，就算成朝怎麼提醒自己人會變會變，但是重逢時還是會下意識把黃漢秋當記憶裡以前那個人看，偶然晃過神來發現，他變得不止一星半點，這也太多了。

不好接近，臉上總是帶着揶揄的神态，懶得應付别人的黃漢秋有點陌生，成朝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他為什麼會覺得現在的黃漢秋脾氣很差勁，是個陰晴不定的人，難道就因為他沒有笑嗎？

難道這唯一一次的見面機會，兩個人也要一句話不說，然後就此散掉嗎？

成朝突然有點不甘心。

飯菜吃得差不多了，飯桌上除了黃漢秋，每個人都有點暈，周沫和陳易最先頂不住，倆人去了廁所。

劉梓世喝得太多，甚至想拉着黃漢秋和成朝抱在一起痛哭一場，流點心酸的眼淚，被兩人委婉地拒絕了。

“成年人的世界一點都不好，這次散了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我什麼時候能發橫财然後躺平玩一輩子啊，秋天，雖然你家之前發生了大變故，但是現在你靠自己的努力變得非常有錢了啊，不對，這麼有錢光靠努力也做不到。”

黃漢秋聽到劉梓世說變故二字時，扭頭皺眉咳嗽兩聲，嗓音有些沙啞：“你也可以。”

“但你送我的禮物好貴，我愛。”劉梓世話頭一轉，笑了起來。

黃漢秋：“……”

變故……成朝想，黃漢秋家裡出事了？他不由得去回憶高中的事，那麼遠但又那麼清晰。

往事帶上一些痛苦的色彩就總是很難忘記。

如果真是在高中的時候……成朝想再努力回想一下，就聽見劉梓世突然幹嘔出聲，打斷了他的念頭。

劉梓世一個箭步沖出包間，拔腿就往廁所狂奔。

包間内隻剩兩人，安靜片刻，成朝想，很難不是故意的。

視線要看人就隻能投注到黃漢秋身上，過了那麼長時間再次聽到秋天這個昵稱，成朝心裡某處動了動。

黃漢秋張嘴，他眉頭皺了皺，好像在思考準備說點什麼。

他肚子裡那一堆想對成朝說的，想對成朝做的，這會兒竟然根本實施不出來。

過了一會兒，他不再繼續跟自己較勁兒，渾身放松下來，大大咧咧地去看成朝的臉。

成朝的五官成熟了很多，線條好像更鋒利了，頭發長了，之前ktv那次是不是戴了一副眼鏡？雖然他沒仔細看清楚，但肯定适合成朝的臉。

黃漢秋的視線太熱，成朝不知道哪來的膽子，擡眼對上黃漢秋有些動人的目光時，張嘴就是一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