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漢秋喉嚨處像被什麼東西噎了，這一聲對不起，成朝想親他沒成功又跑了的畫面浮上腦海。

兩個人看着對方，深沉又痛苦，這一眼才是真真正正重逢的一眼。

高中時期的少年心事，成年後分别好幾年的心酸與痛楚，别扭地揉雜在一起，慢慢從雙方的眼睛裡鋪散開，彙入空氣裡，讓人呼吸變得不通暢，眼睛和心髒都跟着酸疼起來。

黃漢秋根本不想好好坐在這裡和成朝講話，他想一分鐘講完自己想說的一切，但他知道這得慢慢來。

成朝身邊那個叫袁蕭的真是陪了他很多年，從上學到工作，叫成朝出來吃飯這種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袁蕭輕輕松松就能做到，自己現在和成朝不僅什麼關系都不是，還亂得沒法看。

黃漢秋越想越氣，他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反正看到成朝的臉就又生氣又煩躁又抓狂。根本冷靜不下來。

“沒想到都那麼長時間了。”成朝幹巴巴道，他說完對不起後見黃漢秋臉色很精彩，沒罵他也沒什麼特殊的反應，心裡也上上下下，忐忑得不行。

黃漢秋當時并不想打他罵他？那黃漢秋太善良了，明明之前遭遇過那樣不好的事，後來身邊的朋友對自己也圖謀不軌，他得惡心成什麼樣？

困了，想回家。成朝眨了眨眼睛，覺得今天的酒精射入太多……他能撐到家門口嗎。

收拾自己的東西，成朝穿好外套，黑色大衣襯得他臉色蒼白，成朝覺得這酒真不是好東西，他活動一下手腕，準備起身。

又一句對不起想說出口了，黃漢秋看他嘴型，猜測。

黃漢秋想得不錯，成朝的确準備再認認真真說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嗎？”黃漢秋冷冷道，他輕輕皺了皺眉，手指拂上臉頰，臉上揶揄神色更甚。

成朝從沒見過這樣的黃漢秋，一時有點慌：“我……你想怎麼樣，當年發生那樣的事情實在是我少年犯下的無比後悔的蠢事，我覺得我根本挽救不了那時的我自己，所以你想怎麼樣都可以。”

成朝的聲音到最後低下去，但黃漢秋一字一句聽得清清楚楚。

沒想到成朝會這麼說，黃漢秋舌尖一陣苦澀，手掌擋住眼睛，看起來相當疲憊。

成朝忽然覺得黃漢秋其實根本沒想來，他是被硬拽過來的。

“那我問你——”黃漢秋沉默一會兒，說。

“嗯。”成朝低低應了一聲。

“你當年為什麼離開，說詳細點。”黃漢秋手指攥緊自己的外套。

“我……”成朝一愣，為什麼離開，這要怎麼說，“這，我。”

他要說得盡可能詳細一點，要讓黃漢秋聽懂，但是關于他那個爹的事情真是太羞恥了，成朝說出來都怕髒了黃漢秋的耳朵。

成朝在内心一遍一遍組織語言，過去不好的經曆又一刀一刀往他身上刺，吞噬他和他媽的黑色泥潭從四面八方出現，伸着魔爪探向成朝，成朝唾沫咽不下去，冷汗流了下來。他在努力找細節。

見成朝支支吾吾不肯說，黃漢秋以為他在隐瞞什麼，心裡的無名火這時突然爆了，“是因為我不讓你親，所以，你才走的？”

黃漢秋尾調上揚，話音中帶了明晃晃的譏諷，說出來之後連他自己都愣了。

不對，他今天來不是為了說這些的，剛剛為什麼？就算不滿也不能說出那樣的話，黃漢秋懊惱地低下頭，指甲紮入手掌心裡。

成朝也愣住了，他努力回想黃漢秋的話，但那些話他怎麼聽不懂。

第一時間，成朝覺得，黃漢秋不該那樣想，他說出來看似在傷害他但是同時也傷害了自己，不好的事情不要總是去想，他會難受的。

想到這些之後，深不見底的眩暈感和羞恥感一齊沖進成朝的腦子裡，他晃了下身子，差點站不穩。

當年離開的原因不是你說的那樣，成朝努力張嘴，但一個字都說不出。

“成朝。”黃漢秋站起身，他看成朝按住了桌子，猶猶豫豫要不要上前攙扶他。

我确實傻，蠢，當時想了不該想的事，不敢想的事，但你别以為别人離了你就活不下去了，你别把自己想的太重要！

成朝重重喘氣，睜眼時看見黃漢秋拼命忍着話的表情，和不住顫抖的右手，瞳孔驟縮。

他剛剛把心裡想的話直接說出去了……

成朝胃裡一陣翻江倒海，他顧不上那麼多，轉身離去，三步并作兩步離開了和黃漢秋待在一起的地方。

又是溫暖的燈光，令人舒服的音樂聲，油香爆炒的菜味，成朝迷戀一時就匆匆忙忙上了停在路邊的一輛出租車。

那些美好的事物被遠遠抛棄在身後，成朝艱難地報了地名後，捂着不舒服的肚子，蜷縮起來身體。

他很抱歉，所以覺得不管黃漢秋說什麼他都受着，黃漢秋可以那麼做，他成朝說不了什麼。

真聽清楚那人放狠話，原來滋味是這樣的，真不好受。

沒出息，過了這麼多年，忘不掉就是忘不掉，是愧疚感摻雜太多了嗎，還是因為别的。

如果沒有愧疚感，如果他是個不怎麼樣的人，那他現在根本不會這樣。

但他不能這樣，因為黃漢秋當年很可憐，成朝記憶裡的他是經曆了不好的事後所以不得不改變，被迫改變的性格。

因為抱歉，因為愧疚感，還有那麼一點不能見人的喜歡所以支撐了那麼久是嗎？成朝這個時候腦子忽然清晰明朗起來。

但更難受的是，接下來該怎麼辦，他好像說了很過分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