膽敢不從,她兄長溫小侯爺格殺勿論。
此外,為表歉意,晉國将擇日另選貴女嫁往青河,以結同心之好。
“......”
雪龍盯着這幾行字看了許久,連木窗何時被風吹開都渾然不覺。
她在房中枯坐了一整個下午,直到小園裡升起一抹弦月,清峭的暮色不知何時悄然降臨在窗前。
暮鼓聲回蕩在青河城的四面八方。
女侍靜悄悄走來,在檐下點了一盞燈籠。明暗綽綽,雪龍擡眼望向窗外,心頭久違地湧上茫然的滋味。
她不想嫁給世子。
倒不是因為在旁人口中,此人性格陰毒無常,還精通蠱術,并非女郎良配。
隻是,她的家人因為蜀軍的那一場夜襲而死傷殆盡,又被扣上“反賊”的罪名。她滿心的憤懑,卻還得嫁作蜀國儲君的......妾室。
從前阿爹曾和她說過,“雪龍以後挑選郎君,是要做正妻的。”
可是若是不嫁呢?
屋内靜谧一片,橘貓從半開的窗口跳進來,站在原地看着一動不動的雪龍,半晌還是磨蹭過來,跳到她懷裡。
雪龍歎了口氣,将貓攬到自己懷中,低下頭去抱貓的時候,無意間瞥見了自己的手指。
左手小指上那個蝴蝶狀的疤痕分外紮眼。
薄紗似的燈光下照在她臉上,雪龍望着自己的手,若有所思。
——世子既然擅蠱,想必也通曉各類解藥的制法和用途吧?
若是能借這樁婚事接近世子……
半晌,她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起身推開屋門。
屋外金烏西沉,隻餘下淡薄的一抹餘晖。暮色時氣溫漸涼,雪龍裹緊了外衫,走到檐下的燈籠旁,将薄如蟬翼的信箋扔進火裡。
火舌噼啪,很快将信箋上的字迹吞沒幹淨,不過片刻功夫,就隻剩下一把灰燼簌簌落下。
......
霧峤匆匆趕來時,看見的就是少女獨自立于檐下的身影。
小園内天色晦暗,隻能望見她一個挺拔又單薄的影子,雪龍聽見腳步聲回過頭來,目光比天上閃爍的星子還要透亮。
霧峤在階下站定,低頭行禮:“......郡主。”
“蜀君那邊還在候着我的回話吧。”
雪龍深吸一口氣,開口道:“——我願意替阿姐,嫁去世子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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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一抹霞光于天際消失殆盡,夜幕徹底降臨了。
“小周大人請留步。”
飛廉衛長史從善如流交了佩刀,宮門口的兵士恬着笑臉,剛想開□□絡兩句,目光忽然瞥見了他身後的白袍青年,目光一滞。
夜幕之下,青年深邃的五官更顯秾麗,是蠱惑人心的秀美。
二郎沖着兵士溫和地笑了笑:“你要同長史說什麼,孤也聽聽?”
兵士無端生了一頭冷汗,趕緊搖搖頭,忙不疊放兩人進宮。
穿過長長的步道,四周愈發昏暗幽靜。白牆黛瓦與竹林花枝相襯,春夜微風一吹沙沙而動,掀動霓虹的水霧。
與江北晉國皇城有所不同,蜀國的皇城瞧着不怎麼像是皇城,倒更像個巨大的道觀。
皇城倚山傍水而建,随處煙霞彌散,清香浮動,宮殿高台之上到處可見丹爐與飄揚的經幡。
走到宮城最深處一座大殿,擡頭可見匾上四個大字——
春秋代序。
殿外早就有小太監候在門邊,遠遠見了二郎,立即俯身對兩人叩了頭,随即起身笑道:“大司馬和大王等待多時了,快些請進吧。”
飛廉衛擡起頭,有些擔憂地望了二郎一眼。
二郎卻沖着小太監彎了眼角,随即掀簾進去。
屋中焚的不知什麼香,但卻并不熏人,清風吹過屋中重重疊疊的紗帳,二郎擡起頭,看清了紗帳後的幾個人影。
蜀君穿一身青白玉對襟道袍,端坐在首,寬大袖袍底下的手腕瘦弱得驚人,冷風一吹,先咳了幾聲。
旁側立着個中年男人。
男人莫約不惑,身披玄黑交領廣袖長衫,飾以進賢冠,腰佩寶劍,眯着眼笑着望向二郎,卻莫名叫人不寒而栗。
飛廉衛在二郎身後停住腳步,拱手拜道:“大王,大司馬。”
此人便是權傾朝野的大司馬桓胥。
蜀君還未發話,桓胥先沖着飛廉衛微點了頭,滿意地開口:“曲子的事,慎綏辦的很好。”
飛廉衛長史周慎綏面色不變,拱手謝恩:“小人謝大司馬嘉獎。”
桓胥又笑了一聲,目光緩緩移向一旁巋立不動的二郎,眯起眼睛。
屋内一瞬寂靜。
還未開口,二郎忽然一掀衣擺,直直地跪了下去,向着禦前的方向叩了個頭。
耳畔的耳珰叮當作響。
“父王,亞父。”
二郎直起上半身,在一室的寂靜目光中慢慢開口,
“兒臣接應晉國公主失職,罪無可恕。請求父王、亞父,免去兒臣一切官職,好容兒臣自省罪孽,躬過自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