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殊是一個被遺忘的名字,雖是師出綠苑,但相比起連愈這個讓不少江湖中人風聞喪膽的名字,玉殊這兩個字倒顯得沉寂得多,若在外說出這兩個字,怕是當真沒幾個人認識。
大多數人所知的,是一個“玉美人”的稱呼,這稱呼還是源于一句詩句:“世道将軍氣數盡,猶餘墳前玉美人。”而這一詩句的由來是關于十多年前的一個大家族——玉家。
然而,對于“玉美人”,人們大多不知道這是姓“玉”還是名“玉”,隻是有人這麼喊,他們也就跟着這麼喊了。
玉殊本身也對他的名字沒多少感覺,一來從小到大基本沒有人喊過,二來他師父和師兄一口一個“小玉”,以緻于有時候甚至他自己也搞混了以為自己是名“玉”。
清明将至,玉殊提了一籃子晶瑩剔透的紫玉花糕,戴了鬥笠,冒着清明時節的紛紛細雨到绛湖的市集上沽了些酒便去往素峨山。
如果以绛湖作中的話,素峨山在其東北方,和淮安一南一北的正好連了一條長長的直線,但路程比從绛湖去往淮安還要遠,沒五、六天到不了。
玉殊雇了馬車,連趕了三天路後下來歇了幾個時辰,又連趕兩天路,到了素峨山的時候已是晚上。
鎮子上很安靜,街道上也沒多少行人,正值休息的時候了,家家戶戶幾乎都關好了門窗,隻有寥寥幾家亮着燈火,街邊的店鋪都關門了,要想買點什麼東西也買不了。
天上還飄着絲絲細雨,玉殊卻摘下了鬥笠,撐開了傘,靜靜地走在街道上。
他很熟悉地就走到了一間小屋前,這間小屋看上去很陳舊,都掉下許許多多的灰來了,牆身顯得斑駁。
不過,這戶人家還亮着燈火,雖是微弱的,卻仍是暖入心扉的橙黃色。這個時候還亮着的燈火,似乎是為了等什麼人。
“玉哥哥是你回來了嗎?”開門的是一個稚嫩的小女孩,看到了白衣如舊的大哥哥,雖然臉上沾了不少雨水,面容卻是清晰可辨,小女孩便一咧嘴笑了,露出了一排小白牙:“奶奶等你好久了。”
“嗯,回來了。”玉殊伸手揉了揉隻到自己膝蓋高的小女孩的頭發,牽着她就進了屋子。
屋子不大,裡邊就一張木方桌,幾張椅子,一張床。桌子上是亮着的燭台,床上是一個身形瘦削的老奶奶,她聽到動靜後從床上坐了起來,看清來人後滿臉是溢出的欣喜,笑得眼褶子都起來了,一褶一褶的很深刻。
“秦婆婆。”玉殊輕聲喚道,而後,老人家已經抑制不住欣喜地下了床,雙手就握住他的手,牽他到椅子前,“孩子,來坐坐坐!”
和老人家聊了一會兒,留下了幾塊紫玉花糕後,玉殊便向老人和小女孩告别,走出了屋子。
可他也沒直接離開,打着傘,安靜地站在屋門前,直到看着屋内的燈火熄滅了,确認兩個人是去休息了,他才靜靜地離去。
這到底也不是他家,這麼晚了他也不好打擾她們休息。
至于他的家……
雨依舊淅淅瀝瀝地下,啪嗒啪嗒地敲打在油紙傘上,可這一路上,也就隻有這雨水敲落在傘上的聲音了,他就這麼靜靜地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雖是兜兜轉轉,但卻很是熟識,很快地他就走到了曾經那個最熟悉的地方。
那是一座稱得上高大寬敞的建築,隻是從外面看來,圍着的白色高牆上有了歲月的痕迹,大門前原本書着“百年玉家”的牌匾也沒有了,顯得空空蕩蕩的,但這門上還有一道門栓,結實得很。
而且,這道門栓,玉殊自己也沒有鑰匙,打不開的。
這倒不是他自己遺失了鑰匙,隻是因為這道門栓根本就不是他們家的,是官家加上去的。
早在十多年前,玉家全數陣亡的消息出來後,官府就派人封鎖了這個家,把家裡許許多多的東西都收歸朝廷了,而這玉瑜将軍曾經住過的地方,為了紀念這位為國為民的将軍,官府也都“接管”了。
玉殊便走到了門前,因為屋檐把雨水都遮擋了,也就收了傘,靠着朱門坐了下來。
靜下來後方才感覺到夜涼如水,細細的夜風吹來,他本來就沾了不少雨水的衣服讓風刮到了,就是滲入了骨子裡的冷意,加上地面的冰涼,很快他就不禁地打了個顫。
可他也沒多帶一件保暖的衣服,想了想,隻把傘撐開,擋在自己身前,就默默把自己抱成一團,緊靠着身後的朱門,将就着睡了。
還要等到天亮才能上山,夜裡深山雜草又多又高,至少也得有個火把,可現在雨還下個不停,就算是火把也不經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