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一個半時辰前
“世外飛仙下凡繩。”戴着黑色面具的銀袍男子在說及窗台之下的兩條鐵索時,語氣裡浸染着眷戀,“我當年為她建造這兩條鐵索,從這座最高的樓閣,直通到最底下的水池中央的舞台,到時候,她就可以穿上那套新的舞衣,順着這兩道鐵索降落在台上,宛若九天飛仙……”
飛仙,是曾經人們對曲賢的稱呼。
多年前,他得見了這般傳聞中的姑娘,膚若凝脂,眉目如畫,一襲青藍的輕紗舞衣,在落英紛紛中翩然而至,纖細的腰肢,飛旋的紅綢,宛若……
世外飛仙下凡來——這是他初見曲賢之時,腦子裡浮現出來的一句話。
那日他從畫舫的歌劇演出裡出來後,還未從他所扮演的失去狐妖妻子的書生角色裡走出來,自身又适逢家中變故,久病纏身,便尋了一處能見到紛紛落花的高樓,抱琴墜下,本願與落花合葬。
是曲賢把他拉回這人世間。
他記得曲賢說,她隻是偶然想去高樓看落花,不經意間搭救了他,想來應當是冥冥之中的緣分。她雖不理解他的苦難,但她對他說:“若你實在不開心,不如,我跳舞給你看。”
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此後,他重新拾起落下的尚未譜寫完的琴譜,開始收集各地有趣的物件,重辦浮生海市……他們都說,海市樓主的心腸仿佛被曲飛仙捂熱了,又慢慢地愛上了這個人間,話變多了,人也好相處,如若遇上什麼難處,他也樂于仗義仗助。
曲飛仙喜歡高樓,他便還要為她建造一處最高的樓閣,要送給她最漂亮的舞台。
然而,未等他搭建完成的這一場美夢,盡數破碎在他決心為趙含霜攔截下一批江湖人士之後。
作為趙含霜的舊交,他所做的不過是出于交情,幫她處理了追殺她的人,仗義之事,一如往常。
隻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那些江湖中人對于趙含霜的恨意之大,乃至報複到了他身上。
曲飛仙性子剛烈,眼裡容不得沙子,一氣之下出走西域——這是他們口中的說法。
卻無人知道,海市樓主在拆開她留下的字條,看見上面熟悉的字迹後,心中的那份絕望。
“……我已經不愛你了。”
她說。
失去了曲賢的這些年裡,海市樓主已不清楚到底是怎樣過來的了。
隻是,時隔多年,釀造出這部悲劇的元兇——趙含霜的女兒清流,竟登上了這座他為曲賢所建造的樓閣裡,說是向他道謝。
故人情義,皆在清茶中——這是海市樓主親自為他們倒上的茶。
然而,站在清流身後的紫衣男子,卻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而後跟海市樓主說:“謝過樓主美意,不過我師妹體寒,不能喝茶。”
“怎麼,你來拜訪我,與我叙舊,卻不願給我一杯茶的面子?”海市樓主便不悅了。
“……”
到底還是清流心軟,又或是試圖赢得海市樓主的好感,在連愈猝不及防間,便把海市樓主遞來的茶一飲而盡。
此茶裡的毒效尚需一定時間發作,為此,海市樓主便仍裝着一副和善的模樣,與他們聊起了當年。
他說,他與趙含霜是多年的舊識,當年又是如何地幫助她躲過衆多武林高手的追捕。
然後,他還跟他們介紹這裡的事物,挂在牆上的飛天仙女壁畫、為曲賢所備的新衣裳、他用來譜曲的琴弦與筆墨,以及,從窗台下延伸到下面的舞台的一雙牢固的鐵索,世外飛仙下凡繩——
介紹完這兩條鐵索之後,毒茶便應到時候了。
“我去給你們彈首曲子吧,當年我也給趙含霜彈過。”
海市樓主這麼說着,起身過去把七弦琴拿了過來。
他本想直接下手的,卻見那紫衣男子的手一直暗中握着清流的手臂。
——那人戒備心很重,一直都在防備着什麼。
“清流姑娘,請幫我從窗台那邊,拿一瓶弦油過來吧?”海市樓主坐在七弦琴前面,朝清流說道。
“诶,好。”清流剛應和,卻被身旁的人攔下。
“我去幫你拿。”那紫衣男子沉聲道,這才松開了清流的手臂,轉身去往窗台的方向走。
——情況與想象中的不一樣,麻煩了很多。但是,結果也沒有什麼不一樣。
海市樓主想着,手上撥弄琴弦的時候,還與面前的姑娘搭話道:“你的師兄好像很不待見我。”
知道那紫衣男子防備心重,海市樓主也沒有打算這句話能降低他的警惕,他主要目的還是面前這位姑娘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