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升。”
喻棠陵的眼神不知不覺間變得熾熱,手熟極而流般撫摸他面龐。
“你也記得我,對嗎?”
沈望升平靜地瞧着喻棠陵。
他不說對,也不說不對。
早難道好處相逢無一言。
前世亦是黃粱夢。
屋裡屋外圍了那麼多人,
卻隻是這一對對望的男女互相知道話中意思。
姚堅跪在地上求饒,
皂吏很有眼力見地進來将人拖了出去。
邱梅盈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綻開一個仿佛得知驚天大秘密般的笑容。
她直勾勾地盯着沈望升和喻棠陵看,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肌膚相親,
證明這倆人八成是曾經有過巫山雲雨一段情的,
他們的神情裡卻分明沒有情人的愛意。
而且,她也聽說了沈望升明朝要去許國公府,向三小姐下聘的。
喻棠陵跟沈望升什麼時候攪和上的。
她稍稍往裡頭想一想,一些細節露出端倪來,串聯成一個雖然眼下還不明了,但注定精彩紛呈的事實。
啧啧啧。
她啧啧感歎,真是越扒越有。
沈望升乜斜眼睛,冷冰冰地說:“邱小姐看夠了嗎?”
“這種是非之地,邱小姐早些離開為好。”
他跟邱梅盈無仇無怨。
他不愛喻棠陵,是以也犯不着恨搶了本該屬于棠陵所有的邱梅盈。
邱梅盈自以為是,想到什麼做什麼。
沾上這樣的女人,誰沾上誰倒黴,他不願意跟她沾邊。
“噢,你說的有道理,那我先走一步喽。”邱梅盈給自己找面子,悻悻地離開。
臨走前,她暴力扯下一片帷幔,裹在己身,嚴嚴實實。
她的确不覺得自己穿的東西在古人眼裡等同于沒穿,
可是同樣也不想招來旁人異樣的目光。
畢竟,家裡還有一個是真有一個她不老實就把她往死裡打的老封建。
沈望升松開棠陵,“我給你披件衣裳,别怕。”
他很明白棠陵的驚恐,
即使棠陵驕縱妄為,前世能夠和他攪和在一起,
可人本來就是複雜,
歸根到底她也隻是個小小弱女子。
他幾乎和棠陵是同時重生的。
連蘇醒的地方都何其類似。
棠陵在楊妃榻上驚醒了前生,
他則在大理寺的幾案上了然前世的黃粱一夢。
他将自己的外裳脫下,披上棠陵顫抖着猶如簌簌落葉的身子。
“讓你受驚了。”
“從前你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我實在很難想象你會害怕什麼。”
.
她數不清自己怕什麼。
蕭涉初時顯露變心的迹象時,她歇斯底裡,怕蕭涉真的變了心。
蕭涉意欲立邱梅盈當皇後時,她夜夜難安,怕邱梅盈當上皇後,她做妃子。
她懷第一個孩子的時候,怕蕭涉不喜歡她,連帶着也嫌棄她腹中子。
可惜現實證明她的種種害怕,種種擔憂都應驗,分毫不爽。
不錯,她跟沈望升珠胎暗結前,
懷過蕭涉的孩子。
.
和蕭涉結發夫妻六年,
到了感情分崩離析的末路,
太醫診出她懷有身孕。
而邱梅盈卻因為戰場上救蕭涉重傷不育。
知曉懷孕時,棠陵的确感覺到絲絲縷縷的欣喜。
蕭涉已經負心,她也已經失去後位。
至少,還好有個孩子能陪她,一想到孩子會奶聲奶氣地喚她阿娘,她整個人都充滿着欣愉幸福。
她很高興。
蕭涉卻不痛快,表情陰沉。
她頭一次憎恨自己的聰慧,也恨自己非要得到确切回答,不然便如熱鍋螞蟻坐立難安的性格。
“臣妾懷孕,陛下卻不高興。陛下是不是不喜歡這個孩子?”
蕭涉沉默。
“其他女子都可以朕的孩子,但唯獨你不行。”
棠陵心中泛起莫大失落,好似整顆心都從胸膛裡給人掏了出去。
“為什麼其他女子都可以,唯獨我不行?”
蕭涉冷瞄她,冷峻的面龐像無波的河面,哪怕吞了人進去,也不會泛起半點漣漪。
“因為你是朕的原配妻子。”
因為喻棠陵她是蕭涉的原配妻子,順理成章的,她本該才是皇後。
邱梅盈不能生,
倘若她生下皇子,
來日勢大,
難免不會給帶來邱梅盈後患之憂。
夜長則夢多。
所以蕭涉未雨綢缪,
考慮到堕胎幾乎會要了女子性命,
他大發好心,
允許她将孩子生下來,
不過要報到邱梅盈膝下,
由她撫養。
棠陵覺得自己傷心到了無感覺了,
未曾想到蕭涉還能說出牽動她傷心落寞還有一絲憤怒的畜生言語。
還算不上帝王心術,
他稍微地擺出一點手段,
足夠她要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說好,抱給皇後養也是好,皇後身份尊貴,撫養她的孩子,
倒是給了他們娘倆無上榮光。
然後,蕭涉跟她說完要将孩子給邱梅盈的當天,
棠陵就拼命地用凳子腳砸肚子,
砸得下身流血,血流不止如河水奔騰彙入海那樣洶湧。
她給了蕭涉一個極大的驚喜。
太醫院絕對不會給她堕胎的方子,
她也能憑借自己将腹中子流掉。
蕭涉勃然大怒,額頭青筋暴起,看着躺床上臉色煞白的她,胸腹裡的怒氣偏偏無從發洩。
他是皇帝。
他不能,而且從來沒打過她。
可他恨極了,也惱極了,但哪怕是喉嚨裡發出一聲憤吼,他也覺得不過是遂了喻棠陵看他笑話的意。
他不肯讓她瞧見他的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