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喻棠陵非要跟他對着幹,非要讓他生氣,
那他也不必憐惜她了。
一封诏書,廢妃,遷入冷宮。
從東宮起就伺候他們的宮人,私下裡還議論短長。
太子妃真是太可憐了。
不知道她會不會覺得自己這一生可悲又失敗,失去丈夫的寵愛,緊接着連錦衣玉食的生活也不能維系。
她徹徹底底地被抛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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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陵不知道宮人的品評。
私下裡談論皇帝家事,不傳出去還則罷了,傳出去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棠陵遷進冷宮,
不準帶任何一個宮人和太監。
她為人堅韌,
沒有宮人服侍這等小事根本打不倒她,
冷宮蕭索凄涼,裡外一堆年久失修的破爛,她埋頭修修補補也就是了。
可沒幾日,
無邊無際的孤獨感重壓她心頭,
她一個人,孤孤單單的,
沒有一個人跟她說說話,
更别提關心她。
她覺得自己仿佛被世界抛棄。
當沈望升觐見太後完之後,第一次偷偷潛入冷宮時,
棠陵見了沈望升,
下意識地喜笑顔開。
來人了。
不管他來幹什麼,
他踏足冷宮,
讓她瞧見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她已高興得幾乎如墜漫天花海中。
棠陵何等聰明,
沈望升有意勾引,
她一下便瞧出他别有用心。
沈望升的眉毛濃黑,深邃眼睛裡隐藏着像黑夜般深沉的算計。
他野心勃勃,接近冷宮裡的她,不過是想從她口中探聽到更多蕭涉的消息。
棠陵知道,棠陵清醒。
棠陵也不沉淪。
她隻是喜歡伏在沈望升厚實的胸膛前,
感受男人溫暖環抱。
他緊緊摟住她的時候,
她身上的每一滴血都仿佛被灼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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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發覺自己懷孕,
棠陵心内閃過一絲慌亂。
但卻在懷孕後的下一次和沈望升見面時,
恢複鎮定。
她拿起他的手,輕輕地按在自己的肚子上,“我懷孕了。”
沈望升瞳孔皺縮,像給燙着了似的,馬上拿開,“我的?”
棠陵嬉笑,“不是你的,還是誰的?”
其實沈望升一清二楚是他的。
除了他,誰還能那麼不要命到冷宮裡來招惹廢棄的妃子。
他凝視棠陵的肚子,柔軟平坦,還沒顯懷,瞧不出一二,“這孩子,你打算辦?”
“當然是把他生下來了。”
棠陵口氣輕快,仿佛在說芝麻綠豆大點的小事兒。
“你瘋了?”
他震驚到驚駭,“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哪裡,知不知道我們目下的處境。”
她在冷宮,她是廢妃。
他有嫡妻,他是外戚。
他們這叫私通,夠千刀萬剮不足惜。
沈望升有自信,私入冷宮不被人發現,
但他絕對不敢想要是喻棠陵在冷宮裡産下一個嬰兒來會是何種下場。
她又不是六七歲的小孩兒,
怎麼就能夠仿佛不過腦袋似的說把孩子生下來。
“我知道啊,我清楚得很,可我想生。”
喻棠陵神情漸漸冷下來,平靜得隐去了剛才溢在臉上的欣喜笑意。
“我這一生已經是這樣了。嫁給薄情郎,偏偏還是萬人之上的薄情郎。”
“他厭棄了我,卻不會給我自由。将我關在這種冷厲凄涼的地方,由着我自生自滅。”
“可我現在有你來看我,還有了我們的孩子。”
“我很喜歡孩子。你待我好,所以,我很感激上蒼給了我們一個孩子。”
“待他生下來,你便是他的生身父親。他以後大了,會叫你爹爹,叫我娘親。”
沈望升一言不發,望着喻棠陵,望着望着忽然神馳目眩。
他根本就不愛她,
他可以勾引她,出賣身子誘哄她,
可以虛與委蛇,
眼睛眨也不眨地編出叢叢的甜言蜜語,
但他從來沒有想過喻棠陵會有了他們的孩子。
倘若喻棠陵深愛他愛到想用孩子留住他,
他絕對會嫌棄厭煩。
蕭涉跟他,各有各的涼薄。
他本就是極不堪的男人。
他卻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什麼喻棠陵眉眼低垂,目光中浸滿母性慈愛的神态,會觸及他内心最深處不為人所知的柔軟。
鬼使神差,他就答應了喻棠陵。
他一定會想辦法,
将她從冷宮裡救出來。
他會親自照顧她,
讓她把孩子生下來。
即使,他也心知肚明喻棠陵并不愛他。
想不明白,便不要想了。
從一開始,他蓄意勾引她開始,便是完完全全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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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他應該修正錯誤。
大抵老天爺也是這個意思,
所以,他重生醒來會是向許國公家三小姐下聘前一天。
她很愛他,
上輩子他被淩遲處死之後,
她終生未嫁,
一生長伴青燈古佛,
日夜頌經,
祈禱神佛讓他投個好胎,
平安喜樂,事事順心。
她那一生過得郁郁漫長,
連死亡都好像成了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