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也忍受不了,沉下臉道:“我覺得我好像和你沒什麼好聊的。”
說話口氣生硬,餘絮臉色也難看。周殃不僅不生氣,眼中神采還愈漸明亮,“你怎麼那麼多年過去了,還是心裡想什麼就說什麼,還是不懂得迂回,絮絮。”
餘絮攢起的氣勢仿佛被根細針紮漏放盡了氣。
餘絮臉上複現一種眉頭緊擰、嘴唇撅起,委屈到極緻般的表情,“你想說什麼啊。”
周殃依然隻是明快地笑,“别露出這樣快哭的表情,我又不會對你怎麼樣。”
“周殃!”餘絮忍不住叫了一聲,憤然道,“和你待在一起,真叫人覺得惶恐難安。”
周圍依然開着五顔六色吸人眼球的鮮花,花圃上會飛的蟲子依然嗡嗡地撲動着翅膀,現在和過去十幾分鐘前的場景毫無差别。
餘絮卻覺得,今天的境遇忽然變差了,心情也不複如初。
周殃隐去了臉上笑意,過去勾她心魂而今依舊好看的眼睛裡映現她看不懂的似乎失落的神情,“以前,你也是那麼覺得的嗎?以前,你不是很喜歡來找我嗎?”
餘絮戒備地看着他,“我那時候年紀小,還不懂事。”
他流露的神情,他所叙之言語,總叫餘絮覺得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此時的餘絮既不能未蔔先知,也沒有缜密心思推測出,他們今天的偶遇全是周殃的安排。
他不是見不得人好。
他隻是非常不滿以前喜歡自己喜歡得頭昏腦熱的女人轉而去喜歡另一個男人,恰巧在海城投資的事宜安排妥當,有個閑工夫找點樂子。
周殃連眼角上也捎着缱绻深情,“絮絮,你那時候年紀小,可你說話條理清晰,頭頭是道,完全不像不懂事的樣子。”
好像他真的很贊賞餘絮。
好像他那時不是表面上打太極講些似是而非的話吊着餘絮,心裡則狠狠地嘲笑她不知天高地厚。
餘絮無話可說,她說不過周殃這張巧舌如簧的嘴,他是天生的商人。
餘絮轉而采取無論周殃說什麼,她都點頭稱是的策略,重重地點下頭,應聲“嗯”。
“絮絮,我和盛荺結婚的時候,你是不是很難過?”
“嗯。”
周殃睹視餘絮的消極合作,沉心靜氣,道:“絮絮,你是不是依然怪着我?”
“嗯。”餘絮頭點下去,旋即搖頭,“不是。”
“我現在回想當時,是我太幼稚。我不怪你,我怪我自己,當時要一廂情願地喜歡你。傷心不傷心,難過不難過,都是我自找的。”
她心裡的确怪着他。
不過,她真不願意和周殃在待下去,也不願意和他糾纏不清,才這麼說道。
餘絮覺得她那麼說,已經很通情達理給周殃面子了。
餘絮和周殃的五官立體,春光照耀下來,把他們的臉龐突顯得更加輪廓分明。
她看着周殃的臉,雖已無當初心動的感覺,卻仍看得目瞪口呆——周殃的眼睛裡流下兩行兩行清澈綿長的眼淚。
他說:“絮絮,不是一廂情願。”
“一開始,你喜歡我的時候,我的确不喜歡你。”周殃抽噎了一聲,眼淚流勢勇猛,“後來,你常常到我家來找我。你對我的好,我不是瞎的,不會看不見。”
“絮絮,你對我那麼真摯的感情,像春天的風,夏天的雨,點點滴滴滲透我心中。等我察覺到自己心意,腦海裡時不時出現你的面影時,我才發現我被你感化了。”
“你喜歡我的時候,我也喜歡你。你不喜歡我的時候,我還是愛着你,就像現在,我們多少多少年沒見過面了,可你這麼這麼多年一直在我心裡。”
他的眼淚像條小溪流,湍湍流淌,那麼情真意切。
餘絮心中掀起絲波瀾,驚惶審慎地看他,“你撒謊,你要是心裡是我,你為什麼會娶盛家的女兒。”
她已經不愛他了。
可她叫他的眼淚,突然的深情驚得驚惶迷惑。
“絮絮,盛家家業龐大,和他們家聯姻是我父親的意思。我父親那時候患了肺癌,在我和周沉之間,他一直偏心我。
周殃哽咽道:“他快死了,我不想違背他的意願。”
餘絮想了半天,用敬重的語氣說出她自認不甚失禮的言語,“你,是個孝子。”
這話是她挪用的,原句來自于她之前讀過的一篇短篇小說,是文章結尾部分的一句,“你,是個孝子……”
她堅持認為原文作者寫這句話是為了諷刺,可參考答案說是尊敬。
餘絮不知道她這樣對周殃說,是諷刺他還是敬重他。
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周殃在她心裡的形象都已經轟然坍塌。
她印象裡的周殃是個冷酷無情、諸多算計的狠角色,今日重逢的叙談,讓餘絮認為應該給他的形容詞再添一個,虛僞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