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寒如縷,去時難休。
晨曦微露,雞鳴報曉。
半夢半醒的池星捂着耳朵把自己埋進被子裡。
頑強地挂了一個冬的枯葉,終究是沒能抵得過生機的消逝。
在這個微陽怯露的初春清晨,晃晃悠悠地打了個旋,落進院裡。又被揚起的塵土一撣,飄到少女的腳邊。
“池月,這是前天你自個答應的,舅舅也是為你好,如今你們母親去了,雖是妾,卻也是我與你舅母費心盡力給你安排的這麼好個歸宿,你怎麼說悔就悔?”
那聲音有些刺耳,像是糊了一口沙礫的公鴨。
“你已經十六了,别家姑娘這個年紀,孩子都抱上了。都是你娘慣得你,非要聽你自己的意思。聽來聽去成個老姑娘了,家裡又窮,現在還拖着個要死不活的弱妹,誰還要你!”
“也是劉員外良善,憐你姐妹二人,失去雙親,我與你舅舅又盡心奔走,不然這樣好的人家,還能輪得到你?你若是錯過了這個村你到看看前面還有沒有這個店!”
又一道婦人聲音附和着男人的話,趾高氣昂。
“你嫁進劉家,就給你妹妹請最好的大夫。你妹妹醒了你就不嫁了?你當劉家是什麼?!”
“舅舅舅母……小星剛醒,身子又弱,我得先照顧她。”少女的聲音不複昨日清脆,哀聲央求,“後日真的不行,我……”
“有什麼不行!那劉員外十裡八鄉的富貴人家,奴仆成群,佃戶都有百人!能進他家門,你姐妹二人後半輩子,必定衣食無憂。便是做妾也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
“明日嫁衣就送來!後日一早喜轎就來接!這事你沒有置喙的餘地!”
“問你一句你還真當自己是盤子菜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你爹娘沒了,就得聽我這個做舅舅的!”
‘嘭——’
男人聽見破空聲,慌手慌腳往旁邊一躲,将将擦着四方木凳的尖角一屁股坐到地上。
再晚一瞬,那尖角就要打中他的眼睛!
“做你爹的妾!你怎不與人做妾!”
池星起床氣算不得重,但是她強行穿越本來就心情不好,又正是需要休息的時候,雞鳴五更,在看天色,換算成現代,淩晨五點!
公鴨嗓本來就吵,聽來聽去,還是在逼嫁,還是做妾!
他爹的!知道她穿越前怎麼噶掉的嗎!
就是被催婚噶掉的!
就為了中年人那可笑的面子,她爸媽逼得她都跳樓反抗,沒死成還不死心,妄想隻要她跟人生米煮成熟飯她就會認命,就會接受他們的安排。
她徹底爆發了,激烈的頂撞反抗,刺激到男人脆弱的自尊心。
争吵中,被暴怒的男人意外砍中……
他爺爺的!怎麼到哪兒都有人逼婚!
女人就不能自己生活了是嗎!
還是做妾!
她已經在記憶裡翻到那個已經六十六歲高齡的劉員外是誰。
貧家女,老員外,極品親戚,做小妾。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個什麼套路!
去他爹的!
娘們要戰鬥!
“哎喲!我的天爺哎!”
婦人甩着肥/臀像是公雞一樣叉着步子尖叫着撲向倒地的男人。
陳丘捂着屁股借着力蹒跚着爬起來,男人腮骨橫長,又扁又寬的鼻翼微微擴張,吊稍眉橫擰陰沉地瞪着池星:
“你這丫頭,反了天了!我可是你舅舅!你敢打我?!就不怕被拉去沉塘?”
周氏殷勤地給男人拍灰,聞言應和,登時暴起,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姐妹二人,唾沫橫飛:“就是!小丫頭片子怎麼說話呢!我們可是你舅舅舅母!”
池星抱着臂倚着門框輕蔑地斜觑着他們:“舅舅舅母?沒見過誰家舅舅舅母勸人做妾的。既然千好萬好,那怎麼不把自己洗洗幹淨滾進去做妾?”
“嘿!小娼婦,沒爹養沒娘教的!目無尊長!說你誰做妾?誰家姑娘家像你這樣不要臉不要皮!”
“談不上,沒臉沒皮還是你們二人擔得起。再不要臉也比推親侄女去做妾,對着親侄女一口一個娼婦的爛人強。”池星看着二人氣急敗壞的模樣,冷着臉輕飄飄地回道。
陳丘滑稽地捂着屁股,指着姐妹二人的鼻子就罵:
“小小年紀,不敬長輩,這話你也說的出口?你們娘平時就這麼教你們的!”
“也是我這個做舅舅的與你們舅母,費心費力為你們打算,不得一句感激也就罷了,還這樣咒罵長輩!”
這跳腳模樣真是隔着幾千年的時代差異,都跟她那個無能狂怒的爸一模一樣。
池星對着怔在一旁的池月招了招手。
“呵!”待池月走近,把人拉到身後,嫌惡地看着二人:“原來你也知道叫人做妾是咒罵。說的比唱的好聽。娘親辛苦拉扯我們姐妹倆的時候,你這做舅舅的又死到哪兒去了?”
“往常恨不得躲個八丈遠,生怕和我們扯上關系,娘親去你們村子換塊布,你們生怕她是去打秋風,問也不問一聲就指鼻子罵。”
“現在我們姐妹倆爹娘都去了,就把主意打到我們頭上,推去賣錢做妾,真是好不要臉!”
周氏又揮着蒲扇大的肉手,又要撲上來。
“小娼婦!扯你娘的臊!張着嘴就亂噴糞!說親,說親知道嗎!你姐姐自己答應的!”
“做妾?做妾又怎麼了!你倆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痨病娘把家底掏空,地也賣了,還有你這麼個病怏怏的賠錢貨。除了嫁人,還能養得活自己?”
“你張着嘴就頂撞舅舅舅母,我今日可得好好教教你做小輩的規矩!”
池星憑着記憶伸手往門後一摸,摸到竹枝掃帚,揚手照着周氏的臉上招呼。
周氏不妨,把人打得哎喲一聲,連連往旁一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