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石大使。”孟錢拱手,眼神警惕,“大使是要攔我入宮嗎?”
“娘子别誤會,您是太皇太後欽定,臣哪裡敢阻攔呢?”石得一皮笑肉不笑,伸手一指,“不過這位并非采選名錄上的人,來曆不明,怕是不能入宮。”
他指的是原定陪孟錢入宮的女使,春雪。
“娘子……”春雪猛然變成視線中心,緊張得看向孟錢。
先不說随嫁進宮本就是官方途徑,這不還有雇買嗎?
宮人雇買的私身婢女滿皇宮都是,孟錢帶一個合情合理,今次采選入宮的百名宮女,泰半都是帶了婢女的!
孟錢環視一圈,滿場的待選宮女都在看她,視線遠遠近近,私語高高低低,衆目睽睽,不能丢臉。
“春雪,你就先回去吧。”
蘇轍曾經通過李清照給了消息,當初就是石得一的皇城司先傳出她們姐妹不和的謠言!
可孟錢知道那不是謠言啊,林芙芝的确說過那話!石得一造了一輩子謠,如今難得說一回實話,居然沒人信,還被貶了!
梁子既然已經結的人盡皆知,石得一就不裝了,他攤牌了,就是來針對孟錢的!
吳茹說高位宮人性命無憂,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出宮嫁人,但孟錢十二萬分相信封建皇權的草芥人命。
如果宮廷真的那麼好,吳茹為什麼要出宮?為什麼會是如今這規行矩步的木人性子?
别說春雪性子粗疏活潑愛唠嗑,便是她真的是個精細小心的人,既然有人已經明晃晃亮了刀,孟錢就不敢靠近任何人。
在絕對的暴力面前,再謹慎小心也沒用,她不想白白害了春雪的性命。
石得一:“啊?”
不是情報裡說孟錢性子直脾氣爆是燕香宜翻版,最不肯吃虧的嗎?
就這樣認了?
常慶說的話到底有沒有一句是能信的?
别說石得一了,春雪也反應不過來:“娘子?”
孟錢推推她,又叫還沒離開的孟家人把她帶回去:“快回去吧。”
孟家人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折珩趕緊叫林芙芝把春雪帶回來,孟錢松了一口氣,又看石得一:“石大使,還有什麼問題嗎?我能進去了嗎?”
石得一原本想着要是孟錢鬧起來,趁機讓别家娘子把婢女全都留下,讓孟錢尚未進宮就得罪了所有采選宮女。
可她就這樣認了?
自家帶進宮的貼身女使可是在後宮最信任的人手,不帶婢女等同自斷臂膀。
我戳一下你胳膊你就把手砍了?
石得一還想挑唆一下:“孟娘子倒是果決。”
茶一個,快點茶一個,你隻要給自己一個理由,我立刻就推己及人把其他宮女的貼身女使全都留下!
但孟錢不搭茬,學着吳茹十二萬分警惕,一句話都不肯多說:“我能進去了嗎?”
石得一不甘心放過這個機會,嘴邊一秃噜,把這幾天在左庫藏常說的話給順了出來:“等等,你這包袱裡裝的是什麼嗎?”
“女兒家的貼身包袱裝的自然也是貼身衣物,石大使是要在這衆目睽睽之下查驗嗎?”孟錢抓住機會就發難,眼中迅速堆起兩汪淚泉卻不流下來,卻挺着脊背又孤傲又倔強得模樣,“我孟彥君好歹也是官家女兒,石大使竟然如此羞辱我?!”
方才讓她留下貼身女使,她已經留了,态度已十分恭敬。如今又要翻看女兒家貼身衣物,這就不是一句規矩可以帶過了,這是羞辱和冒犯!
回一句,快點回一句,你回我就不帶包袱了,回頭面見太後、太皇太後的時候我就跟她們要内衣!
看我不眼藥上死你!
可石得一還沒說話,有人見孟錢這般楚楚可憐,已經是忍不下去率先發難,旁邊一個個子高挑容長臉面的女孩頓時拉下臉:“石大使,莫非我們的包裹,你也要看嗎?”
有人出頭,就有人幫腔,沒有哪個女孩忍得了貼身衣物被陌生異性翻檢。
“就是啊,便是要查驗,也叫個女官來,怎能容許宦官在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之下查驗?”
“我姑祖母進宮的時候可從來沒有這個規矩!”
他冒犯的是尋常官家女眷嗎?
他冒犯的是當今天子的未來後妃!
便是不想幫孟錢的人,也氣怒地瞪着石得一,一時間石得一竟然成了衆矢之的,被待選宮女們圍攻!
石得一恨不得給自己兩耳光!
在左庫藏為難低階的宦官和官吏固然方便,但是對後妃,最要注重男女有别的地方,這話當真不能說!
“石得一!”一個女子聲音響起來,“你在做什麼?”
這是位年近三十的女官,這個年紀卻沒出宮,必然是極為得用的高階女官,容貌尋常,唯氣度,一身文質不失高華,慈藹不失肅然。
孟錢見她第一眼,就覺得她不該出現在宮廷,而應該在課堂上。
“張典贊。”石得一額頭冒汗,神情竟然是極為畏懼!
“張典贊!這位石大使要查驗我們的包裹呢!”那個容長臉女孩兒先叫了起來,“這是宮裡新添的規矩嗎?”
“宮女的搜身驗物自然有女官負責。”張典贊招來數位女官,宮門内迅速有人影行動,“石得一,你不管好你的左庫藏,來此地做什麼?”
他來給孟錢下絆子!
他傳孟錢的謠言在前,因謠言被貶官在後,無論如何孟錢都不會信他,這梁子早早結下,要真讓孟錢做大,他就死定了!既然已經成了敵人,他無論如何不能讓孟錢得勢,哪怕阻攔不了她入宮,也要給她埋個雷!
誰知道這女子小小年紀居然這般鬼精,半點不上套!